我讓他們把柜子頂上的東西搬下來,讓他們去翻廚房的舊米缸。
整個下午,他們就像兩隻無頭蒼蠅,被我指揮得團團轉。
老宅里的每一件東西,都承載著我和老王的回憶。
可現在,這些回憶都被他們粗暴地翻亂,沾染上了貪婪的塵埃。
我的心,也跟著一點點變硬。
眼看著天色漸晚,劉麗的耐心徹底耗盡了。
「我看根本就沒有什麼金條!都是你這個老糊塗編出來騙人的!」
她指著我的鼻子罵道。
我看著她,眼神突然「清明」了片刻。
我猛地一拍大腿。
「我想起來了!」
「我想起來了!那張圖……那張圖我沒放在箱子裡!」
王浩和劉麗立刻湊了過來,眼神里重新燃起希望。
「那在哪?」
我看著他們,慢悠悠地,一字一頓地說:
「我把它縫在了一件舊棉襖的夾層里了。」
「就是那件藍底白花的棉襖。」
「去年冬天,我看一個遠房親戚家裡困難,就送給他們家了。」
那個遠房親戚家,住在鄰市。
王浩和劉麗連夜開車,馬不停蹄地趕了過去。
他們破天荒地買了一大堆水果和營養品,堆著笑臉,低聲下氣地敲開了人家的門。
親戚被他們這突如其來的熱情搞得摸不著頭腦。
當劉麗旁敲側擊地問起那件舊棉襖時,親戚的老婆想了半天,才恍然大悟。
「哦,你說那件棉襖啊。」
「太舊了,棉花都板結了,穿著也不暖和。」
「前陣子我就給拆了,棉花彈了彈,給我孫子做了個小褥子。那布料嘛,就剪開當抹布了。」
當抹布了。
這三個字,像三記重錘,狠狠地砸在王浩和劉麗的心上。
他們幾乎是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。
劉麗一進門,就把手裡的包狠狠地摔在沙發上。
「老糊塗!你就是個老糊塗!」
她衝到我面前,指著我的鼻子,唾沫星子都快噴到我臉上了。
「耍我們很好玩是嗎?讓我們像傻子一樣跑來跑去!」
我抱著頭,縮在沙發角落裡,身體瑟瑟發抖,裝出一副被嚇壞了的樣子。
「我……我不是故意的……」
「我真的記不清了……」
我哭了起來,哭得老淚縱橫。
王浩煩躁地抓了抓頭髮。
「行了!你跟一個記性不好的人發什麼火!」
他雖然也在氣頭上,但顯然,他還抱著希望。
我一邊哭,一邊斷斷續續地說:
「我又……我又想起來一點……」
「老王他……他當年不信我,說我糊塗,愛丟三落四。」
「他說……那麼重要的東西,不能只放在一個地方。」
「他說他把……把線索分成了好幾份……」
我這番半真半假的哭訴,立刻起了作用。
尤其是那句「老王不信我,說我糊塗」,精準地戳中了劉麗的心。
是啊,這麼一大筆財富,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讓人找到?
設置重重關卡,才是合情合理的。
劉麗的眼睛又亮了。
她立刻不罵了,轉而換上一副溫柔的語氣。
「媽,不哭不哭,你再好好想想,別的線索在哪裡?」
我抽噎著,抬起手,指向牆上的那本舊相冊。
「好像……好像在一張照片後面……寫了什麼……」
他們立刻像餓狼一樣撲了過去。
相冊被粗暴地扯開。
一張張承載著家庭記憶的照片,被他們毫不留情地撕下。
塑料保護膜被扯得噼啪作響。
我看著他們瘋狂的舉動,看著那些我和老王年輕時的笑臉,我抱著兒子的幸福瞬間,被他們棄如敝履。
我的心,在滴血。
終於,在我和老王的一張結婚照背面,他們發現了一行用鋼筆寫的、已經有些褪色的小字。
「寶藏的秘密,藏在當年的定情信物里。」
我和老王的定情信物,是一對鐵戒指。
那個年代,沒什麼錢,在工廠門口的地攤上買的,兩塊錢一對。
上面刻著最簡單的福字。
王浩和劉麗把那對早已失去光澤的鐵戒指翻了出來。
他們像是著了魔。
劉麗拿著放大鏡,一寸一寸地在戒指內側尋找所謂的機關。
王浩甚至把戒指放在火上燒,以為會有什麼字跡顯現出來。
折騰了半天,那對可憐的鐵戒指被他們弄得面目全非,卻依然沒有任何線索。
希望再次落空。
壓抑的怒火終於爆發了。
「我看你媽就是故意的!」劉麗把戒指狠狠地摔在桌子上,「什麼定情信物!就是兩個破鐵環!」
「你給我閉嘴!」王浩也吼了起來,「我媽都老年痴呆了!你跟她計較什麼!」
「老年痴呆?我看她精明著呢!我看我們兩個才是傻子!被她耍得團團轉!」
「那你還不是一樣!一聽到金子,眼睛都綠了!」
他們的爭吵越來越激烈。
從金條,吵到我,又吵到他們生活中的各種瑣事。
積壓已久的怨氣,在這一刻全面噴發。
「啪!」
一聲清脆的耳光。
屋子裡瞬間安靜了下來。
是王浩打了劉麗。
劉麗捂著臉,難以置信地看著王浩。
幾秒鐘後,她像瘋了一樣撲了上去,對著王浩又抓又撓。
「你敢打我!王浩你這個窩囊廢!你敢打我!」
我在自己的房間裡,關著門。
外面的廝打聲,哭喊聲,咒罵聲,聽得一清二楚。
我坐在黑暗中,嘴角,勾起了冰冷的微笑。
很好。
狗咬狗,一嘴毛。
這只是一個開始。
第二天,他們誰也不理誰,家裡氣氛降到了冰點。
我端著一碗粥,顫顫巍巍地從他們中間走過。
我「無意」中嘆了口氣。
「人老了,就愛回憶過去。」
「想當年,我和你爸,還互相送過日記本呢。」
「那本子裡啊,可記了不少秘密呢。」
我說完,就端著粥回了房間。
客廳里,原本正在對峙的兩個人,動作都僵住了。
我聽到他們幾乎是同時站了起來。
新的誘餌已經拋下。
我知道,他們會再次停戰,再次結成貪婪的同盟。
而這一次,我要給他們一個,足以讓他們信念崩塌的「真相」。
在我的「指引」下,他們在我床底的一個角落裡,翻出了一個上了鎖的舊鐵皮盒子。
上面落滿了灰塵,看起來確實有些年頭了。
劉麗已經等不及了,她從廚房拿來一把菜刀,讓王浩把鎖給暴力撬開。
「吱呀」一聲刺耳的聲響後,盒子開了。
裡面靜靜地躺著兩本泛黃的日記本。
一本的封皮上,用娟秀的字跡寫著「林秀清」。
另一本,則是用粗獷的筆跡寫著「王建國」。
當然,這兩本日記,都是我偽造的。
我模仿了我和老王多年的筆跡,又用茶水將紙張做舊,耗費了好幾天的心血。
王浩和劉麗迫不及待地翻開了「王建國」的那本日記。
他們跳過前面那些平淡的日常,直接翻到後面的部分。
很快,他們就找到了我為他們準備的「驚天秘密」。
那是一篇寫於三十二年前的日記。
日記里,「王建國」用充滿了痛苦和掙扎的筆觸,記錄了一件事。
他在醫院裡,無意中發現,自己的血型和王浩的血型對不上。
經過他的「暗中調查」,他得出了一個「殘酷的真相」。
王浩,並非他的親生兒子。
而是在當年兵荒馬亂的醫院裡,被抱錯了。
日記里寫滿了「他」的痛苦。
「我養了別人的兒子,我的親生骨肉卻不知道流落在何方。」
「秀清是無辜的,我不能告訴她這個秘密,這會毀了她。」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