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婚後添置的衣服、包包,我一件都沒拿。
我只帶走了屬於我自己的,那些從我娘家帶來的,以及我婚前購置的一切。
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開門聲。
「啪」的一聲,客廳的燈被打開,刺眼的光線讓我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。
顧北辰追了回來,他胸口劇烈地起伏著,額頭上還帶著薄汗,顯然是一路跑回來的。
他看著我腳邊的行李箱,瞳孔猛地一縮。
「林晚,你在幹什麼?」
他的聲音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質問。
我沒有回答他,只是拉上行李箱的拉鏈,動作平靜得沒有一點波瀾。
他幾步衝到我面前,一把搶過我的行李箱,狠狠地摔在地上。
「我問你話呢!你鬧夠了沒有?為什麼要毀了我爸最重要的生意?你就這麼見不得我們家好嗎?」
他的質問像連珠炮一樣砸過來。
我抬起頭,靜靜地看著他。
他的臉因為憤怒而顯得有些扭曲,曾經讓我心動的眉眼,此刻只剩下陌生和猙獰。
「顧北辰,」我開口,聲音沙啞得厲害,「你媽當著所有人的面,用一碗熱雞湯潑我的時候,你在哪裡?」
他被我問得一噎,眼神閃躲了一下。
「那是我媽!她年紀大了,脾氣不好,你讓著她點,忍一忍不行嗎?為了那麼點小事,你至於把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嗎?」
他理直氣壯地辯解,話語裡充滿了對我「不懂事」的指責。
忍一忍。
又是這三個字。
結婚三年來,我聽得耳朵都快起繭了。
張桂芬當著親戚的面罵我,他讓我忍一忍。
張桂芬逼著我喝各種稀奇古怪的中藥,他讓我忍一忍。
張桂芬無緣無故地摔我的東西,他也讓我忍一忍。
仿佛「忍耐」,就是我作為他們顧家兒媳婦應盡的義務。
我的心,在這一刻,像是被泡在冰水裡的石頭,又冷又硬,再也感覺不到一點疼痛。
「小事?」我看著他,忽然笑了,「在你眼裡,我的人格和尊嚴,就是一件可以隨時忍耐和犧牲的小事,是嗎?」
「林晚!你不要無理取鬧!」顧北辰的臉色更加難看了,他似乎覺得我不可理喻。
「是啊,」我點了點頭,臉上的笑意更深了,「我就是無理取鬧,我就是瘋了。」
我一步步走向他,目光直視著他的眼睛。
「顧北辰,我們認識八年,結婚三年,我從來沒想過要毀掉你的家庭,或者毀掉你父母的事業。」
「我只是想離開。」
「離開這個讓我窒息的地獄。」
我的聲音很輕,卻像重錘一樣砸在了顧北辰的心上。
他的臉上閃過一點慌亂。
「你……你說什麼?離開?你要去哪?」
我沒有回答他,而是轉身走回臥室,從抽屜里拿出了一份文件,然後扔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。
白紙黑字,清清楚楚。
「離婚協議書」。
顧北辰的目光落在上面,整個人都僵住了。
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幾個字,又抬頭看看我,仿佛第一次認識我一樣。
「離婚?林晚,你開什麼玩笑?」他乾澀地開口。
「你看我像是在開玩笑嗎?」我冷冷地反問。
他死死地盯著我,似乎想從我臉上找到一點猶豫或者賭氣的痕跡。
但是沒有。
我的臉上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靜。
他終於開始慌了。
那種掌控不住局面的慌亂,讓他一直以來維持的冷靜和優越感出現了裂痕。
「老婆,你別這樣,」他走過來,試圖抓住我的手,語氣軟了下來,「我知道你今天受了委屈,是我不好,我沒護著你。我代我媽向你道歉,行不行?」
「你別鬧了,我們回家,把這件事跟你爸媽好好解釋一下,他們會原諒你的。」
他的手還沒碰到我,就被我躲開了。
我看著他,覺得無比諷刺。
事情到了這個地步,他想的依然是讓我去「解釋」,去獲得他父母的「原諒」。
在他的潛意識裡,錯的人,永遠是我。
「顧北辰,」我看著他,一字一句,清晰而決絕,「我說過,這只是開始。」
說完,我不再看他,彎腰去撿地上的行李箱。
就在這時,顧北辰的手機響了。
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,臉色一變,猶豫了一下,還是接了起來。
電話那頭,張桂芬的大嗓門瞬間傳了過來。
「兒子!那個賤人回家了沒有?你給我看住她!絕對不能讓她把我們家的東西帶走一針一線!」
顧北辰下意識地看了我一眼,壓低聲音說:「媽,我在處理,你別管了。」
「我不管?我怎麼能不管!她毀了你爸的生意!這個家不能留她了!你聽著,跟她離婚!必須讓她凈身出戶!」
大概是情緒太激動,張桂芬的聲音就算隔著電話,也刺得我耳膜生疼。
顧北辰的臉色越來越難看,他捂著話筒,走到陽台上去。
我沒有興趣聽他們母子倆商量怎麼對付我。
我只是默默地,把摔開的行李箱重新合上,然後拉著它,走向門口。
「老婆!你等等!」
顧北辰打完電話回來,看到我要走,立刻衝過來堵在了門口。
他臉上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的煩躁和疲憊。
「林晚,我們能不能好好談談?非要走到這一步嗎?」
「還有什麼好談的?」我抬頭看他,「談你媽是怎麼潑我雞湯的,還是談你是怎麼袖手旁觀的?」
我的話像一根刺,狠狠扎進了他的痛處。
他深吸了一口氣,似乎在極力壓抑著什麼情緒,最終,他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句話。
「我媽她……她也是著急!她就是想抱孫子!你生不出孩子,受點委屈,本來就該受著!」
轟——
我的大腦里,有什麼東西,徹底炸開了。
本來就該受著。
原來,在他心裡,我生不出孩子,就是原罪。
所以,我所受的一切委屈,一切羞辱,都是理所應當。
我看著他,這個我愛了整整八年的男人。
這一刻,我只覺得,我從來沒有認識過他。
我笑了,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。
「顧北辰,」我抬手,抹掉眼淚,臉上的笑容卻愈發燦爛,「謝謝你。」
謝謝你,讓我徹底死心。
我不再跟他廢話,直接繞過他,伸手去拉門。
他死死地堵著,不讓我走。
「林晚!我告訴你!這個婚,我不同意離!」
「那我們就法庭見。」
我冷冷地丟下這句話,然後猛地拉開門,在他錯愕的目光中,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。
身後,傳來他氣急敗壞的怒吼和東西被砸碎的聲音。
我沒有回頭。
這個地獄,我一秒鐘也不想再多待。
第二天一大早,我被一陣瘋狂的砸門聲吵醒。
我住在我婚前買的一套單身公寓里,地址只有顧北辰知道。
不用想也知道是誰。
我透過貓眼往外看,果然是張桂芬。
她不是一個人來的,身後還跟著三四個所謂的親戚,就是昨天在家宴上對我口誅筆伐最厲害的那幾個。
她們一個個臉上都帶著興師問罪的表情,堵在我家門口,大有我今天不開門就要把門拆了的架勢。
張桂芬一邊砸門一邊嚎。
「林晚!你個小賤人!給我開門!我知道你在裡面!」
「做了虧心事就躲起來了?你毀了我們家的生意,就想一走了之?門都沒有!」
「你今天不給我一個說法,我就死在你家門口!」
我冷眼看著她們的表演,沒有一點開門的打算。
對於這種撒潑打滾的無賴行徑,任何回應都是在浪費時間。
我轉身走進廚房,給自己倒了杯水,慢條斯理地喝著。
門外的叫罵聲越來越難聽,夾雜著鄰居探頭探腦的議論聲。
「怎麼回事啊這是?」
「聽著像是婆媳吵架,這兒媳婦也真是,把婆婆氣成這樣。」
我扯了扯嘴角,拿出手機,平靜地按下了 110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