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他撕開快遞封套,看到那份措辭嚴謹、冰冷的律師函時,他才真正意識到,這場戰爭,他從一開始就輸了。
律師函的內容很簡單。
一,我,江染,已正式向法院提起離婚訴訟。
二,我已向法院申請財產保全,凍結了他名下所有與我們夫妻共同財產相關的銀行帳戶和公司股權。
最致命的,是附在律師函後面的那份長達數十頁的資金流向證據。
白紙黑字,清清楚楚。
三年前,我賣掉了我父母在我婚前全款贈與我的一套小公寓,獲得了兩百萬現金。
當時,周啟明正值公司擴張的關鍵時期,資金鍊緊張。
他拿著一份所謂的「理財產品說明」,眼含熱淚地對我說:「老婆,這筆錢放在銀行里也是貶值。我有個朋友在做內部理財,年化收益很高,而且是短期項目,絕對安全。你把錢交給我,我幫你打理,保證比你存銀行划算。你簽個授權書就行。」
他演得那麼真誠,那麼為我著想。
我看著他布滿血絲的眼睛,心軟了。
我簽了字。
那兩百萬,就這樣轉入了他控制的一個所謂的「理財帳戶」。
從那以後,他每個月都會往我卡里打兩三萬塊錢,有時候是生活費,有時候是「理財收益」。
他還大方地給了我一張額度二十萬的副卡,美其名曰:「老婆你隨便花,想買什麼就買什麼,千萬別委屈了自己。」
他用這種方式,成功營造出他努力賺錢養家、而我只需貌美如花的假象。
他身邊的所有人都羨慕我,說我嫁了個會賺錢又疼老婆的好男人。
連我自己,也曾一度沉浸在這種虛假的幸福里。
直到我發現,那個所謂的「理財帳戶」,其實就是他公司的對公帳戶。
我的兩百萬本金,早就被他挪用,變成了他公司的註冊資本和流動資金。
他用我的錢,撬動了更大的項目,賺得盆滿缽滿。
而他給我的那些「生活費」和「收益」,不過是從我的本金里摳出來的一點殘渣,是他用來穩住我的「甜頭」。
那張二十萬的副卡,更像是一個漂亮的狗鏈,讓我錯以為自己擁有消費的自由,實際上,我花的每一分錢,都來自於我自己的錢所產生的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收益。
而這次,我在機場刷掉的那二十多萬,更是巧合中的必然。
那正是他公司最近一個項目結算後,系統自動計算出的、屬於我那兩百萬本金所占股份的「分紅」。
不多不少,剛好打進了那張主卡的帳戶里。
所以,我花的,徹頭徹尾,是我自己的錢。
律師函里明確指出,周啟明隱瞞投資事實,擅自將我的婚前財產與公司資產混同,並長期用於公司經營,其行為已涉嫌非法侵占。
我不僅要求離婚,要求分割夫妻共同財產,還要追回我的兩百萬本金,以及這三年來,這筆本金在公司運營中所產生的全部增值收益。
周啟明握著那份律師函,手腳冰涼。
他臉上的血色一瞬間褪得乾乾淨淨。
他終於明白,我不是在鬧脾氣,我不是在賭氣。
我是在要他的命。
他癱坐在沙發上,客廳里沒有開燈,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萬家燈火,卻沒有一盞是為他而亮。
他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、深入骨髓的恐懼。
他拿起手機,手指顫抖著,想給我打電話,想求饒,想說他錯了。
可當他撥出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時,聽筒里傳來的,卻是冰冷的系統提示音。
「您好,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。」
我換了國外的號碼。
我斷絕了他所有能找到我的路徑。
這場由他導演的「顧全大局」的獨角戲,我連一個觀眾席位,都懶得再留給他。
巴黎的陽光,和我過去十年在廚房裡看到的,完全不一樣。
它不油膩,不燥熱,帶著一種慵懶而又明亮的質感,灑在塞納河波光粼粼的水面上,也灑在我面前的咖啡杯里。
這是十年來,我第一次,只為自己而活。
我不再需要掐著點去菜市場搶購打折的蔬菜。
不再需要計算著水電燃氣的用量。
不再需要聽著婆婆的抱怨和丈夫的畫餅。
我精心化了妝,穿上我在「DE L'OPÉRA」買的那件剪裁利落的香檳色風衣,去逛奧賽美術館,在梵谷的星空下站了很久。
我去聽了一場音樂會,當交響樂響起的那一刻,我感覺自己被禁錮的靈魂,終於得到了釋放。
我把過去十年錯過的美好,一件一件,親手為自己補回來。
下午,我坐在左岸一家露天咖啡館裡,點了一杯咖啡,攤開一份法文報紙。
我拍下了一張照片。
照片里,只有一杯咖啡,一角報紙,背景是隔著一條街、被陽光和樹影模糊了輪廓的艾菲爾鐵塔。
我把這張照片發了朋友圈,對所有人可見。
配文只有四個字。
「陽光很好。」
沒有抱怨,沒有哭訴,沒有指責。
只有美好。
我知道,這條朋友圈,將成為引爆周家輿論場的導火索。
果然,評論區很快就「炸鍋」了。
有不清楚狀況的朋友羨慕地問:「染姐,去巴黎了?太瀟洒了吧!」
有生意上的夥伴疑惑地留言:「周總不是說全家去草原自駕了嗎?」
而周啟明的妹妹周莉,則毫不意外地跳了出來。
她在下面陰陽怪氣地評論道:「嫂子可真實在,我哥在國內忙得焦頭爛額,到處求爺爺告奶奶,你倒好,一個人還有心情在國外享福。這心也太大了。」
這條評論,像一塊石頭,激起了千層浪。
我沒有回覆。
沉默,有時候是最好的武器。
但我的一個大學同學,也是這次幫我處理法律事務的律師團隊成員之一,直接用她的實名認證帳號,在周莉的評論下回復了一句。
「享自己的福,花自己的錢,有什麼問題嗎?有些人與其有時間在這裡酸,不如回去勸勸自己哥哥,早點把侵占別人的財產還回來,不然就不是焦頭爛-額這麼簡單了。」
這條回覆信息量巨大。
「侵占財產」。
這四個字,瞬間讓整個評論區的風向發生了微妙的轉向。
那些原本只是看熱鬧的人,開始嗅到了不一樣的味道。
一些知情的共同朋友,開始在私下裡議論紛紛。
「我就說嘛,江染不是那種人,肯定是周啟明做了什麼過分的事。」
「聽說了嗎?周啟明把江染婚前的房子賣了,錢都沒還給她!」
周啟明氣急敗壞地打電話讓周莉刪掉評論,但為時已晚。
謠言一旦開始傳播,就有了自己的生命。
我看著手機里愈演愈烈的風起雲湧,平靜地品了一口已經微涼的咖啡。
我知道,這只是開胃菜。
真正的好戲,還在後頭。
周啟明的公司,癱瘓了。
帳戶被凍結,重要的項目款項無法支付,合作方發來了律師函,要求他支付巨額的違約金。
員工的工資也發不出來,人心惶惶。
他需要錢,一大筆錢,來疏通關係,來填補窟窿。
他第一個想到的,是他大哥。
他提著禮物上門,話還沒說出口,他哥就先開了口,一臉愁容地說:「啟明啊,不是哥不幫你,實在是拿不出錢。你侄子剛交了個女朋友,人家要市中心的全款房,我跟你嫂子把這輩子的積蓄都掏空了,還欠了一屁股債。」
周啟明碰了一鼻子灰,又去找他妹妹周莉。
周莉一聽借錢兩個字,當場就開始哭窮。
「哥,你可饒了我吧!你給我買那輛車的貸款,我還得焦頭爛額呢!我老公單位效益也不好,我們家現在是泥菩薩過河,自身難保啊!」
她完全忘了,她老公那個效益不好的單位里的「項目」,還是當初我托娘家關係幫忙拉的。
他過去那些在酒桌上稱兄道弟、拍著胸脯說「有事吱聲」的「朋友」,現在一聽他提起「周轉」兩個字,就立刻打著哈哈說信號不好,或者乾脆電話都打不通了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