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沒有回我那套已經十年沒住過的婚前公寓。
那裡太久沒人氣,需要徹底的打掃和整理。
我現在需要的,是一個絕對安靜、不被打擾、並且能立刻投入工作的環境。
我住進了一家早就預定好的酒店式公寓,帶獨立的廚房和辦公區,網絡穩定,安保嚴密。
入住的第一件事,就是把那台報廢的筆記本電腦送到最專業的數據恢復中心。
工程師檢查後告訴我,主板燒了,但硬碟沒事,數據有九成以上的機率可以保全。
我鬆了一口氣,這是這幾天來聽到的唯一一個好消息。
接下來的時間,我把自己完全投入到工作中。
用酒店的備用電腦,憑著記憶,我開始重新搭建項目框架。
手機被我調成了靜音模式。
螢幕上,裴回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地亮起,伴隨著一長串焦急的微信消息。
「清清,你在哪?」
「你別鬧了,快回家吧。」
「我跟媽吵了一架,我會讓她跟婷婷走的,你先回來好不好?」
「接電話啊!你到底想怎麼樣!」
我一條都沒有回。
語言是最蒼白無力的東西,我只想看他的行動。
與此同時,我「讓」出去的那個家裡,正上演著一場前所未有的混亂。
沒有了我這個「免費保姆」,整個家的運轉系統瞬間癱瘓。
裴回晚上回到家,迎接他的不再是熱氣騰騰的飯菜和乾淨整潔的客廳。
而是外賣盒堆積的茶几,和張蘭芝的抱怨聲。
「阿回啊,這個家怎麼這麼髒啊,地幾天沒拖了?」
「晚飯吃什麼啊?我快餓死了,婷婷也餓了。」
裴回在公司累了一天,回到家還要面對這一地雞毛,煩躁瞬間涌了上來。
他第一次感受到,過去那些年,我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。
那些他習以為常的窗明几淨,那些他唾手可得的可口飯菜,原來都不是憑空出現的。
「媽,清清在家的時候,不都是這樣的嗎?」他忍不住回了一句。
張蘭芝立刻拉下臉。
「她是你老婆,做這些不是應該的嗎?現在她人跑了,你不得管我們?」
她理直氣壯地指使著自己的兒子。
「你去,把地拖了,然後去做飯,婷婷要吃可樂雞翅。」
裴回忍著怒氣,點了外賣,然後開始收拾屋子。
他手忙腳亂地拖地,笨拙地把垃圾分類,結果不是打翻了水桶,就是弄混了垃圾。
婷婷在一旁吵著要看動畫片,張蘭芝則翹著二郎腿在沙發上指揮。
「哎呀,那兒沒拖乾淨!」
「你這衣服怎麼能跟襪子放一個盆里洗!」
裴回終於忍無可忍,他扔掉手裡的拖把,第一次跟自己的母親爆發了爭吵。
「夠了!這不都是你想要的嗎?你把裴清逼走了,你滿意了?」
他的聲音里充滿了壓抑不住的怒火。
張蘭芝被兒子吼得一愣,隨即也拔高了音量。
「我逼她走?是她自己要走的!沒良心的東西!給她臉了!」
「再說了,房子都到手了!這白紙黑字的協議在這兒呢!一個女人,她還能翻了天不成?」
她像炫耀戰利品一樣,拍著桌上的那份《贈與協議》。
「你別管她,你趕緊請個假,明天我們就去辦過戶!把房子落到你名下!」
裴回看著母親那副貪婪至極的嘴臉,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。
他拿起那份協議和家裡的房產證,目光落在所有權人那一欄。
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三個字。
裴清。
旁邊還有一行小字,標明了這是「單獨所有」。
裴回的心,猛地一涼。
他學過一點粗淺的法律,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。
這意味著,這套他們住了三年的婚房,是裴清的婚前財產。
法律上,跟他沒有一分錢關係。
那份所謂的《贈與協議》,在沒有辦理過戶登記之前,裴清可以隨時、單方面、無條件地撤銷。
她不是在鬧脾氣。
她也不是在賭氣離家出走。
她是在用一種他從未想像過的,冷靜而又決絕的方式,告訴他——
遊戲結束了。
裴回找不到我。
電話不接,信息不回。
他像一隻無頭蒼蠅,在我常去的幾個地方瘋狂尋找,一無所獲。
他只能先回到那個已經不能稱之為「家」的房子裡。
亂糟糟的客廳,瀰漫著外賣和垃圾的混合氣味。
張蘭芝和婷婷霸占著電視,看著吵鬧的綜藝節目,笑得前仰後合。
這一幕,刺痛了裴回的眼睛。
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和荒唐。
他試圖跟母親講道理,告訴她這房子的歸屬權問題。
「媽,這房子是清清的婚前財產,那份協議根本沒用,她隨時可以收回去。」
張蘭芝把電視音量調大了些,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。
「什麼婚前婚後的,結了婚就是你們兩個人的!」
「我兒媳婦的東西,不就是我兒子的東西?我兒子的東西,不就是我的東西?」
她那套根深蒂固的強盜邏輯,讓裴回徹底無言以對。
跟她講道理,無異於對牛彈琴。
走投無路之下,裴回做了一個最愚蠢的決定。
他開車去了我父母家,希望我的爸媽能出面勸勸我。
開門的是我爸,一個嚴肅刻板的老教師。
他看到裴回,臉上沒有絲毫意外,只是冷冷地把他堵在門口。
「你來幹什麼?」
裴回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,把姿態放得很低。
「爸,我跟清清吵架了,她離家出走了,您知道她在哪嗎?您幫我勸勸她……」
我爸打斷了他。
「第一,我不是你爸,別亂叫。」
「第二,我女兒的決定,我跟她媽無條件支持。」
「第三,你們夫妻倆的事,有臉鬧到我們老兩口這裡來,看來問題不小。自己惹的麻煩,自己解決。」
說完,「砰」的一聲,大門在他面前無情地關上了。
裴回在門外站了很久,臉上青一陣白一陣。
他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。
就在他準備絕望離開的時候,手機響了,是我閨蜜林悅打來的。
大概是我爸媽通知了她。
林悅在電話里把他從頭到腳罵了個狗血淋頭,但最後還是心軟,把我的酒店地址給了他。
「裴回我告訴你,這是你最後的機會,你要是再拎不清,你就等著凈身出戶吧!」
裴回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,立刻驅車衝到了我所在的酒店。
他衝到我的房間門口,把門拍得震天響。
我開了門,冷冷地看著他。
他雙眼通紅,鬍子拉碴,西裝外套皺巴巴的,看起來狼狽不堪。
他看到我,情緒瞬間崩潰,一把抓住我的胳膊,聲音都在發抖。
「清清,我錯了,我真的錯了,你跟我回家吧。」
「我保證,我馬上就讓我媽和婷婷走,你再給我一次機會,好不好?」
他語無倫次地懺悔,哀求。
我靜靜地看著他表演,內心毫無波瀾。
我抽出自己的胳膊,往後退了一步,與他保持距離。
「你打算怎麼處理?」我問他,聲音里沒有一絲溫度。
「送她們走嗎?送去哪裡?你能做到嗎?」
我的問題像一把尖刀,精準地扎在他的軟肋上。
他再次語塞。
是啊,他能把她們送到哪裡去?趕到大街上嗎?他做不到。他的「孝順」不允許他這麼做。
看著他那副為難又痛苦的樣子,我笑了。
「裴回,我已經給過你選擇了。」
「在你選擇沉默,選擇和稀泥,選擇讓你媽住進來的那一刻,你就已經做出了選擇。」
「你選擇了你的原生家庭,而不是我們的小家庭。」
「所以,現在這一切,都是你該承受的。」
他痛苦地閉上眼,還想說什麼。
就在這時,我的手機響了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