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個人都蔫蔫的,像一株缺了養分的植物。
他唯一的盼頭,就是月底的這三千塊零花錢。
他大概是想拿著錢,去外面偷偷改善伙食。
我當然不會讓他如願。
晚上,我沒有像上個月一樣拿出信封。
我從門後,提進來一個巨大的塑料袋。
袋子很沉,發出「嘩啦嘩啦」的聲響。
我把袋子放在茶几上,發出一聲悶響。
裴建國正躺在沙發上唉聲嘆氣,聽到動靜,他坐了起來,疑惑地看著我。
「這是什麼?」
「爸,您的零花錢。」
我笑著回答,然後開始從袋子裡往外掏東西。
一盒,兩盒,三盒……
很快,整個茶几都被各種各樣的藥盒和保健品瓶子堆滿了。
有進口的降壓藥,有德國產的降脂藥,還有澳洲的護肝片,甚至還有一些魚油、卵磷脂之類的東西。
包裝精美,看上去就價格不菲。
裴建國看著這一桌子的藥,臉都綠了。
「你……你這是幹什麼?」他的聲音都在發顫。
我拿起一盒降壓藥的說明書,在他面前攤開,像一個盡職盡責的家庭醫生。
「爸,您看,這是醫生特別推薦的,副作用最小,效果最好。」
我又拿起一瓶護肝片。
「這個護肝片,專門針對您這種脂肪肝,可以幫助修復肝細胞。」
「還有這個魚油,可以軟化血管,預防動脈硬化。」
我把每一樣東西的「好處」都詳細地介紹了一遍,臉上的表情充滿了關懷備至的孝心。
最後,我做了一個總結。
「這些藥和保健品,加起來正好三千出頭。我怕您自己去藥店被人騙,特意托朋友從正規渠道買的,都是最好的!」
我抬起頭,直視著他的眼睛,語氣懇切又沉重。
「爸,錢沒了可以再賺,您的命只有一條啊!」
這句話,像一把毒的棉花,堵住了他所有想罵人的話。
他能說什麼?
說我亂花錢?
可這些錢,都花在了他的「健康」上。
說我不孝?
我這番操作,任誰看都是二十四孝女兒的典範。
他看著那一堆藥,再看看我這張寫滿了「關切」的臉上,一口氣憋在胸口,上不來,也下不去。
他的臉從綠變紅,又從紅變青,最後變成了豬肝色。
他伸出手,指著我,手指哆哆嗦嗦,半天沒說出一個字。
「我……」
最後,他只吐出了這一個字,就猛地站起身,氣沖沖地回了自己房間。
「砰!」
房門被他用力地摔上,整個屋子都震了一下。
我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,嘴角的笑意,冰冷而殘酷。
斷了你的口腹之慾,再斷了你的零花錢。
釜底抽薪,這感覺,如何?
接下來的幾天,我每天都會準時把各種藥片和膠囊,配上溫水,親自送到他面前,監督他吃下去。
他從最開始的怒目而視,到後來的麻木吞咽。
我知道,他的反抗意志,正在被我一點一點地消磨殆盡。
裴建國終於忍不住了。
在又一次被我逼著吃下降壓藥後,他沖回房間,拿起了手機。
我假裝在廚房洗碗,耳朵卻豎得老高。
他先是打給了我媽劉玉蘭。
電話一接通,他就開始大聲告狀,聲音里充滿了委屈和憤怒。
「你還管不管你女兒了!她這是要我的命啊!」
「天天給我吃草!連零花錢都給我換成藥了!我這過的什麼日子!」
他把這一個多月的「悲慘生活」添油加醋地控訴了一遍。
我能想像到電話那頭,劉玉蘭的怒火正在被點燃。
果然,不到五分鐘,我的手機就響了。
是劉玉蘭打來的。
我擦了擦手,按下了接聽鍵。
「裴清!你個不孝女!你想幹什麼!」
電話一接通,劉玉蘭尖銳的叫罵聲就刺了過來。
「你爸在你那兒是去享福的,不是去受罪的!你天天給他吃青菜,還把他的零花錢都扣了,你是不是想 ** 你爸!」
她的聲音又高又尖,充滿了刻薄。
我沒有跟她爭吵,只是等她罵累了,喘氣的時候,才平靜地開口。
「媽。」
只有一個字,卻讓電話那頭的咒罵聲停了下來。
我拿起手機,點開相冊,找到了那張我早就拍好的體檢報告照片,直接發到了她的微信上。
然後,我對著電話,不疾不徐地說道:
「媽,爸的體檢報告您收到了吧?重度脂肪肝,高血脂,高血壓。醫生說再不控制,隨時有生命危險。」
我停頓了一下,給她消化信息的時間。
「我給他吃的都是醫生建議的健康餐,給他買的藥也都是最貴的。這些都是為了他的命。」
「對了,」我話鋒一轉,語氣變得「為難」起來。
「爸的這些進口藥和保健品,每個月就要三千多。我一個人的工資壓力也挺大的。要不,這筆醫藥費,您和弟也幫忙分擔點?」
「……」
電話那頭,瞬間死一般的寂靜。
我能清晰地聽到劉玉蘭粗重的呼吸聲。
讓她出錢?那比要了她的命還難受。
幾秒鐘後,她用一種我從未聽過的、幾乎是倉皇的語氣說了一句「我還有事」,就匆匆掛斷了電話。
我放下手機,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。
我知道,我媽這條線,斷了。
沒過多久,門鈴被按得震天響。
我通過貓眼一看,是裴回。
他一臉怒容,氣勢洶洶,像是來討伐我的。
我打開門。
「姐!你到底想幹嘛!」他一進門就沖我吼。
「爸都給我打電話了,說你天天 ** 他!」
我沒有理會他的咆哮,只是轉身走進廚房,端出了一盤我剛剛準備好的午餐。
一盤水煮菠菜,上面孤零零地躺著幾片雞胸肉。
我把盤子重重地放在飯桌上。
「來了正好,一起吃飯。」
我把他按在飯桌前的椅子上,把那盤「健康餐」推到他面前。
「小回,你看你,年紀輕輕的,肚子都出來了。這可都是高危信號。」
我學著我媽的口吻,語重心長地看著他。
「姐這是為你好,你也胖,跟你姐夫一樣,提前預防一下,免得以後一身病。」
裴回看著那盤連油星都沒有的菜,臉上的表情比吃了蒼蠅還難看。
他想發作,可我的話句句在理,還把他和裴建國捆綁在了一起。
他最討厭別人說他像裴建國。
他僵持了幾秒,猛地站起身。
「我不吃!我還有事!」
他像是躲避瘟疫一樣,頭也不回地衝出了我的家。
我看著他狼狽逃竄的背影,緩緩地坐了下來,拿起筷子,夾起一片雞胸肉,慢慢地咀嚼著。
世界,終於清凈了。
一個愛錢如命,一個自私自利。
這就是我的家人。
想組成統一戰線來圍攻我?
不好意思,你們的聯盟,在我這裡,不堪一擊。
裴建國徹底消停了幾天。
大概是求助無門,讓他感到了孤立無援。
但他顯然不甘心就此認輸。
幾天後的一個晚上,他想出了一個新招。
剛吃完那頓寡淡無味的水煮菜,他突然捂著胸口,靠在沙發上,發出了痛苦的呻吟。
「哎喲……哎喲……我這兒……不舒服……」
他的演技很浮誇,表情痛苦,但眼神深處卻藏著算計。
我看著他,心裡跟明鏡似的。
他是想用裝病來博取我的同情,讓我心軟,放棄這套「健康療法」。
再不濟,送他去醫院,總能吃上點好的,比如醫院食堂里那油水足的病號餐。
如意算盤打得真響。
可惜,他算錯了一件事。
我,根本就沒有心。
我臉上的表情瞬間從平靜切換到極度的驚慌。
「爸!您怎麼了!您別嚇我啊!」
我衝到他身邊,聲音抖得不成樣子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