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拖著那個一路發出「哐啷哐啷」聲響的箱子,幾乎是落荒而逃。
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,沒有去追。
我只是抬起頭,看著他倉皇逃竄、頭也不回的背影,直到他消失在門口。
房門被他「砰」的一聲帶上,仿佛隔絕了兩個世界。
屋子裡,恢復了長久的寂靜。
我臉上的悲痛瞬間褪去,慢慢地,從地板上站了起來。
我走到窗邊,看著他拖著行李箱,像躲避瘟疫一樣逃離了這棟樓。
輕蔑的、勝利的微笑,在我的嘴角緩緩綻放。
爸,慢走,不送。
裴建國逃離後,直接投奔了他心心念念的兒子,裴回。
他大概以為,自己終於逃出地獄,來到了天堂。
可惜,他想像中的、兒子兒媳噓寒問暖、三餐大魚大肉的生活,並未出現。
裴回的妻子,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、在蜜罐里長大的女孩,根本無法忍受家裡多出一個生活習慣邋遢、還總想對她指手畫腳的老人。
更要命的是,裴建國被我「精心調養」了兩個月,腸胃已經適應了極度清淡的飲食。
裴回家裡頓頓外賣,麻辣燙、燒烤、小龍蝦。
裴建國吃了一頓,當晚就上吐下瀉,折騰了半宿。
從此,他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兒子兒媳大快朵頤,自己默默地用水泡飯。
他試圖讓兒媳給他做點清淡的,結果換來的是毫不客氣的白眼。
「爸,我天天上班累死了,哪有時間做飯。」
矛盾,在日復一日的瑣碎中,不斷激化。
不到一個月,裴建國就在一場劇烈的爭吵後,被兒媳「請」出了家門。
裴回從頭到尾沒有替他說一句話。
最終,裴建國用他僅剩的一點積蓄,在老城區租了一個陰暗潮濕的小單間,淒涼度日。
他偶爾會給我打電話。
電話里,他的聲音不再洪亮,而是充滿了疲憊和討好。
「清清啊,最近……身體怎麼樣啊?」
他不敢直接說想回來,只能旁敲側擊。
我每次都用同樣的話語回應他。
「我挺好的,爸,您也要保重身體啊,千萬記得要清淡飲食,按時吃藥。」
「健康」兩個字,成了我們之間一道不可逾越的牆。
幾次之後,他便不再打了。
時間飛逝,很快就到了除夕。
窗外,是萬家燈火和此起彼伏的鞭炮聲。
我沒有回任何一個所謂的「家」。
我的家,就在這裡。
我為自己做了一桌豐盛的飯菜。
有我愛吃的辣子雞,有鮮美的清蒸鱸魚,還有一鍋熱氣騰騰的排骨湯。
我打開一瓶紅酒,給自己倒了一杯。
手機螢幕亮起,是各種各樣的拜年信息,但我一條也不想回。
我關掉手機,舉起酒杯,對著空無一人的客廳,輕輕地說了一句:
「新年快樂,裴清。」
酒液醇厚,順著喉嚨滑下,帶著微醺的暖意。
我看著窗外絢爛的煙花,在夜空中綻放,又歸於沉寂。
我知道,我的人生,也像這煙花一樣,在經歷過最壓抑的黑暗之後,終於迎來了屬於自己的、海闊天空的綻放。
這場戰爭,沒有硝煙,沒有嘶吼。
我贏了。
贏得平靜,且徹底。
自由的空氣,原來是如此的香甜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