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……你想通了?」她試探性地問,眼睛裡閃爍著一點驚喜的光芒。
我點了點頭,擠出一個看起來很真誠的笑容。
「我想了很久,一家人,沒必要鬧得這麼僵。小偉創業的事,也不是不可以再談談。」
蘇晴立刻喜笑顏開,她衝過來抱住我。
「老公你太好了!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!」
我任由她抱著,沒有回應,心裡卻是一片冰冷的平靜。
她立刻興奮地跑去陽台打電話,向她的家人報喜。
「媽!林默想通了!他讓你們晚上都過來吃飯,說要談談小偉的投資!」
電話那頭,傳來岳母激動不已的聲音。
一切,都在我的計劃之中。
晚上七點,蘇家人準時到達。
岳父岳母臉上堆滿了笑容,看我的眼神,像是看一個金光閃閃的財神爺。
蘇偉跟在他們身後,雖然還在極力掩飾,但眉宇間那份壓抑不住的竊喜,早已出賣了他。
蘇晴在廚房裡忙碌著,張羅了一大桌子菜,仿佛我們即將迎來一場盛大的和解。
我讓他們都先在客廳坐下。
「林默,菜馬上好了,先吃飯吧。」蘇晴端著最後一盤菜走出廚房。
「不急。」
我叫住她,讓她也在沙發上坐下。
一家四口,整整齊齊地坐在我的對面。
每個人的臉上,都洋溢著期待和喜悅。
他們以為,接下來,我會拿出一張三十萬的支票。
我看著他們,緩緩地從茶几下面,拿出了那沓我早已準備好的 A4 紙。
我沒有說話,只是把那些紙,像發牌一樣,一張一張地,扔在了他們面前的茶几上。
白紙,黑字。
蘇偉的頭像,身份證號。
密密麻麻的網貸平台名稱。
觸目驚心的欠款金額。
不堪入目的催收簡訊。
以及,蘇晴那五萬塊錢的轉帳記錄。
客廳里的空氣,再一次凝固了。
如果說壽宴那次是尷尬,那麼這一次,就是死寂。
岳父臉上的笑容,一寸一寸地碎裂。
岳母的嘴巴張成了 O 型,足以塞下一個雞蛋。
蘇偉的臉色,在看清楚那些文件的一瞬間,變得比紙還要白,冷汗瞬間就從額頭上冒了出來。
而蘇晴,她死死地盯著那份銀行流水,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。
她猛地抬起頭,用一種全然陌生的,充滿了恐懼和絕望的眼神看著我。
「林默……你……」
她想說什麼,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「三十萬的奶茶店,聽起來確實是個不錯的故事。」
我終於開口,聲音不大,卻像一把重錘,敲在他們每個人的心上。
「但你們是不是忘了,我是在網際網路公司做技術的。」
「想從網上查點東西,對我來說,不是什麼難事。」
我拿起最上面的那份徵信報告,輕輕地晃了晃。
「二十八萬的網貸,加上不知道多少的賭債。蘇偉,你這『創業』的成本,可真不低啊。」
岳父的身體晃了一下,差點從沙發上滑下去。
他指著蘇偉,嘴唇哆嗦著,半天說不出一句話。
「你……你這個……畜生……」
岳母已經開始小聲地抽泣起來。
我沒有理會他們,目光轉向了蘇晴。
「還有你,」我把那份銀行流水推到她面前,「我爸媽的歐洲旅遊基金,用得還習慣嗎?」
蘇晴渾身一震,眼淚瞬間就涌了出來。
她不敢看我,只是拚命地搖頭。
「我不是的……林默……我不知道事情會這樣……是小偉他說他被逼得沒辦法了……」
「所以,你就去偷?」我的聲音冷得像冰。
整個客廳,亂成一團。
岳父的怒吼,岳母的哭嚎,蘇偉的哀求,蘇晴的辯解。
我像一個局外人,冷眼旁觀著這場由我親手引爆的家庭審判。
我看著他們瞬間慘白的臉色,看著他們在我拿出的鐵證面前無所遁形的樣子。
我沒有感覺到一點報復的快感。
只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悲涼。
真相被揭穿的最初震驚過後,蘇家人的反應,進入了下一個階段。
耍賴和哭鬧。
「啊——我不活了啊——」
岳母最先爆發,她一拍大腿,整個人從沙發上滑到地上,開始撒潑打滾。
「我們蘇家是造了什麼孽啊!養出這麼個不爭氣的兒子!現在還要被女婿逼死啊!」
她一邊嚎,一邊用眼角的餘光偷偷觀察我的反應。
岳父則選擇了另一條路線,他開始指責我。
「林默,就算小偉做錯了事,他也是你小舅子!你至於把事情做得這麼絕嗎?」
他漲紅了臉,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。
「你把這些東西列印出來,當著我們的面扔出來,你就是想看我們蘇家的笑話!你根本沒把我們當一家人!」
「你沒人性!你冷血!」
我簡直要被他這番顛倒黑白的言論氣笑了。
到底是誰沒人性?是誰不把誰當家人?
蘇偉也反應了過來,他跪著爬到我腳邊,抱著我的腿就開始哭。
「姐夫!姐夫我錯了!我再也不敢了!你救救我吧!那些人說再不還錢就要打斷我的腿啊!」
他涕淚橫流,把鼻涕眼淚全都蹭在了我的褲子上。
我嫌惡地抽回腿,往後退了一步。
最後,是蘇晴。
她哭著跪了下來,膝行到我面前,仰著那張梨花帶雨的臉。
「林默,我求求你,求求你最後再幫我們一次。」
她的聲音嘶啞,充滿了哀求。
「我承認,是我不對,我不該騙你,不該偷你的錢。可我真的是被逼得沒辦法了!」
「小偉他是我唯一的弟弟,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去死啊!」
她開始打感情牌,試圖用我們過去五年的感情來綁架我。
「林默,你忘了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了嗎?你說過會對我好一輩子,會愛護我,也會愛護我的家人。」
「你忘了你說過,以後我們會有自己的孩子嗎?你忍心讓我們的孩子,有一個因為賭債被打斷腿的舅舅嗎?」
她每一個字,都像是在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,再捅上一刀。
她以為,這樣就能讓我心軟。
她以為,我還是那個一次次為她妥協退讓的林默。
可惜,她不知道,那個林默,已經死了。
就在她偷走我父母旅遊基金的那一刻,就徹底死了。
我看著眼前這荒誕的一幕。
一個撒潑打滾的潑婦,一個顛倒黑白的偽君子,一個爛泥扶不上牆的賭徒,還有一個企圖用感情進行最後綁架的背叛者。
這就是蘇晴口口聲聲的「家人」。
這就是她不惜背叛我,也要去維護的「親情」。
我心底最後的一點溫情,在這場令人作嘔的鬧劇中,被消磨得乾乾淨淨。
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厭惡。
對他們,也對過去那個愚蠢的自己。
我沒有再看跪在地上的蘇晴,而是緩緩地,拿出了我的手機。
在他們四個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,我當著他們的面,撥通了銀行的客服電話。
「您好,這裡是 XX 銀行,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?」電話那頭傳來甜美的客服聲音。
我按下了免提鍵。
「你好,我需要掛失我名下所有的銀行卡,包括信用卡和儲蓄卡。」
我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點起伏,清晰地迴蕩在客廳里。
蘇晴的哭聲戛然而止,她猛地抬起頭,不敢置信地看著我。
「卡號是 6228 開頭……」我流利地報出了一串數字,那是我工資卡的卡號。
「好的先生,請您核對一下身份信息……」
在客服的引導下,我一步步完成了所有卡片的口頭掛失。
包括蘇晴手裡那張可以無限透支的信用卡副卡。
也包括她知道密碼,並從中偷走五萬塊錢的那張儲蓄卡。
掛斷電話後,整個世界都安靜了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