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每天下班回家,迎接我的是溫熱的飯菜,和林晚帶著歉意的微笑。
一切,都在朝著我預想的方向發展。
張蘭在我家休養了幾天,身體和精神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了起來。
林晚每天都陪著她,給她做可口的飯菜,陪她看電視聊天。
家裡又恢復了人氣,但這一次,氣氛是和諧而溫馨的。
一周後的一個晚上,吃過晚飯,張蘭主動把我和林晚叫到了客廳。
她坐在沙發上,雙手侷促地放在膝蓋上,像一個等待老師批評的學生。
「陳風,晚晚,」她開口,聲音有些沙啞,「媽對不起你們。」
她看著我,眼神里是深深的歉意。
「是我……是我這些年太偏心,太糊塗,才把林銳慣成了今天這個樣子。是我對不起你,陳風,你在我們家付出了這麼多,我不但不感激,還……還總覺得理所當然。」
「是我這個當媽的,沒做好。」
說著,她的眼圈又紅了。
她從口袋裡掏出那本被林銳翻出來的存摺,和一張新的退休金卡,推到我面前。
「這個,以後就交給你保管吧。我老了,糊塗了,拿著錢只會害了自己,也害了你們。」
林晚看著母親脫胎換骨般的轉變,再也忍不住,撲到她懷裡哭了起來。
「媽,你別這麼說……我也有錯,我以前太軟弱了,總是拎不清……」
她哭著,轉過頭對我說:「陳風,對不起。還有……謝謝你。」
謝謝你,用這種近乎決絕的方式,打醒了我們母女。
我走過去,將她們母女倆輕輕擁在懷裡。
壓在我們這個小家庭上空多年的烏雲,在這一刻,終於徹底散去。
夫妻二人,和好如初,經歷了這場風波,感情甚至比以前更加堅固。
我把存摺和卡又推回到丈母娘面前。
「媽,錢還是您自己拿著。」我溫和地說,「您的錢,您有權自己支配。我們只是幫您擋掉麻煩,不是要沒收您的財產。」
「你的面子,你自己掙。您的錢,也該您自己拿著才安心。」
張蘭愣愣地看著我,最終,重重地點了點頭。
另一邊,林銳徹底撐不住了。
房東開始上門催繳下個月的房租,他口袋裡連買一包泡麵的錢都掏不出來了。
他餓得頭暈眼花,躺在冰冷的沙發上,聞著滿屋的垃圾味,第一次感覺到了死亡的臨近。
他想起了母親在姐姐家,有熱飯熱菜,有乾淨的床鋪,有女兒女婿的關心。
那樣的生活,對他來說,此刻就像天堂一樣遙不可及。
所有的「尊嚴」和「面子」,在生存的巨大壓力面前,被碾得粉碎。
他掙扎著從沙發上爬起來,用盡最後的力氣,走出了那個讓他窒息的「家」。
他來到我家樓下。
看著樓上那扇窗戶里透出的溫暖燈光,他猶豫了很久很久。
臉上青一陣白一陣,羞恥、悔恨、不甘,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。
最終,飢餓壓倒了一切。
他邁開了沉重的腳步。
敲門聲響起時,我正在客廳看書。
林晚和丈母娘在廚房裡準備明天的食材,傳來陣陣笑語。
我通過貓眼看了一眼,不出所料。
是林銳。
他站在門口,低著頭,頭髮油膩地耷拉著,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骨頭,佝僂著,和我半個月前見到的那個囂張跋扈的樣子,判若兩人。
我打開了門。
林銳看到我,仿佛看到了救世主,又仿佛看到了審判官。
他的嘴唇哆嗦了幾下,然後,在我的注視下,雙腿一軟,「撲通」一聲,就那麼直挺挺地跪了下來。
「姐夫!」
他一開口,聲音就帶上了哭腔,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開始哭訴。
「姐夫,我錯了!我真的錯了!我不是人,我是個畜生!」
他一邊說,一邊抬手給了自己兩個耳光,打得啪啪響。
「我不該要媽的錢,不該那麼對媽……求求你們,原諒我這一次吧!」
他跪在地上,哭得像個三百斤的孩子。
「求求你們……把媽接回來吧……我真的養不起她,我也照顧不了她……我快餓死了……」
這一幕,像一幅諷刺的畫,定格在我眼前。
半個月前,是他信誓旦旦地說要給母親養老。
半個月後,是他跪在這裡,哭著喊著要把母親這個「包袱」甩掉。
廚房裡的林晚和張蘭聽到動靜,也走了出來。
她們看到跪在地上的林銳,都愣住了,神情複雜。
我沒有立刻去扶他。
我只是居高臨下地看著他,眼神冰冷。
「你該道歉的人,不是我。」
我冷冷地說。
林銳一愣,隨即反應過來,立刻轉向張蘭的方向,在地上「砰砰砰」地磕起頭來。
「媽!我錯了!兒子不孝!兒子混蛋!你打我吧,罵我吧!求你原諒我!」
張蘭看著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兒子,嘴唇顫抖著,眼淚也流了下來,但她一句話都沒說,只是轉頭看向我。
她的眼神在詢問我的意思。
這個家,如今,我說了算。
我走過去,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。
「站起來,像個男人一樣說話。」
我看著他狼狽的樣子,心裡沒有一點快意,只有一種塵埃落定的疲憊。
最終,我給了他最後一個機會。
我托朋友,在郊區的一個物流中心給他介紹了一份工作。
裝卸工。
很辛苦,很累,風吹日曬,但憑力氣吃飯,至少能餬口,能讓他明白,每一分錢都來之不易。
「去不去,你自己決定。」我把地址和聯繫方式給了他,「這是你最後的機會。如果你還想走歪路,這個家,你永遠別再想踏進一步。」
林銳拿著那張寫著地址的紙條,手抖得像篩糠。
他最終還是去了。
張蘭繼續住在我家,但她的心態完全變了。
她不再是那個被伺候的老佛爺,而是家裡的一個成員。她會主動幫著做家務,給我們煲湯,臉上時常帶著發自內心的笑容。
偶爾,林銳會在周末回來看她。
他曬黑了,也瘦了,但眼神里少了過去的浮躁,多了幾分踏實。
他會從微薄的工資里,拿出幾百塊錢塞給母親,雖然張蘭從來不要。
一個尋常的周末午後,陽光正好。
我、林晚和丈母娘在陽台上喝茶。
林晚靠在我的肩膀上,輕聲說:「陳風,幸好有你。」
我笑了笑,握緊了她的手。
我不是什麼運籌帷幄的軍師,我只是一個想守護自己小家的普通男人。
我只是明白了一個最簡單的道理。
對付那些喂不熟的白眼狼,懷柔與退讓,永遠換不來安寧。
只有雷霆手段,才能迎來真正的風平浪靜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