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再等等吧，公司正是關鍵時期。"我摸摸她的頭髮，"等上市成功了，我們就要個孩子。"
小雨笑了："到時候孩子出生，你是不是應該告訴伯父一聲？他怎麼說也是爺爺。"
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。
晚上十一點多，外面開始放煙花了，五顏六色的光芒透過窗戶照進客廳。小雨在廚房收拾碗筷，我躺在沙發上刷手機。
這五年來，我已經習慣了沒有父母的節假日。有時候會覺得空虛，但更多時候是解脫。不用聽媽媽的嘮叨，不用看到父親愧疚的眼神，不用面對那些複雜的情感糾葛。
就在這時，微信提示音響了。
我漫不經心地點開微信，看到一個久違的頭像出現在消息列表的最上方。發送者備註是：爸爸。
我的心跳突然加速，手指在螢幕上懸停了幾秒鐘。五年了，這是他第一次主動給我發消息。
除夕夜，他想說什麼呢？是想和好嗎？還是想解釋什麼？或者只是簡單的新年祝福？
我深呼吸了一口氣，點開了消息。
05
螢幕上顯示著"對方正在輸入中..."的提示，我的心跳聲在安靜的客廳里顯得格外清晰。
窗外的煙花聲越來越密集，新年的鐘聲即將敲響。我握著手機，不知道為什麼緊張得手心都出汗了。
五年了，整整五年。我們之間的沉默終於要被打破了嗎？
"宇宇，新年快樂。"第一條消息很簡單，就像以前他給我發的無數條消息一樣。
我盯著這四個字，眼眶有些濕潤。多少個節假日，我都在想像著他給我發這樣一條消息，而現在它真的出現在我面前時，我卻不知道該如何回復。
很快，第二條消息來了："你過得好嗎？公司怎麼樣了？"
還是熟悉的關心，熟悉的語氣。我能想像出他坐在老房子裡，戴著老花鏡，小心翼翼地打字的樣子。
第三條："媽媽想你了，她總是念叨你。"
第四條："你姑姑她..."
看到"姑姑"這兩個字，我的心情瞬間複雜起來。都五年了，他還要提她嗎？
我等待著後面的內容，手指緊緊握著手機邊緣。
第五條消息出現了："你姑姑這幾年過得很不好，她老公跟她離了婚，房子也賣了還債。她現在一個人住在縣城的老房子裡，靠做清潔工維生。"
我看著這段話，心情五味雜陳。姑姑的結局，其實我早就料到了。賭債是個無底洞，150萬隻是暫時填上了窟窿，但她如果不戒賭，這樣的事情還會發生。
第六條："她每次見到我都會哭，說對不起你，對不起我們一家。"
第七條："前幾天她去銀行取錢的時候，看到你公司的廣告，才知道你現在發展得這麼好。她很高興，也很愧疚。"
我皺了皺眉頭，不明白父親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。難道他想讓我原諒姑姑嗎？可是我從來沒有怪過姑姑，我怪的是他，怪他不信任我，怪他擅自做主。
第八條消息彈了出來，我的眉頭皺得更緊了："所以，你姑姑昨天特意給你轉了300塊錢，說是給你的新年紅包。"
300塊錢？我愣了一下，這個數字讓我有些困惑。我查看了一下微信錢包和銀行卡，確實有一筆300元的轉帳記錄，轉帳人是一個陌生的名字，應該就是姑姑的微信。
我還在疑惑這300塊錢是什麼意思，父親的下一條消息已經發過來了。
當我看清楚消息內容的那一瞬間，我整個人都愣住了，手機差點從手中滑落。客廳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，我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，血液衝到了腦門上。
我瞪大眼睛，又仔細看了一遍消息內容，確保自己沒有看錯。
然後，我徹底愣住了...
06
"你姑姑給你轉了300，做人要懂得感恩。"
我一遍遍地看著這條消息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300塊錢，讓我感恩？
我想起五年前被轉走的150萬，想起這五年來的骨肉分離，想起父親剛剛轉給我的那150萬償還款。現在，他竟然用300塊錢來教育我要懂得感恩？
我的手在顫抖，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荒謬。
我立刻撥通了父親的電話。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來，父親的聲音有些緊張："宇宇？"
"爸，你剛才發的那條消息是什麼意思？"我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語氣。
"就是...你姑姑她真的很愧疚，這300塊錢是她省吃儉用攢的，專門給你的新年紅包。她說她知道自己欠你太多，但這是她的一點心意..."
"然後呢？"我打斷了他。
"然後...然後我覺得你應該原諒她了。畢竟血濃於水，你們是親人。做人要懂得感恩，她現在這麼困難，還想著給你錢..."
我聽著父親的話，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荒謬感。
"爸，你知道150萬和300塊錢的區別嗎？"我的聲音開始顫抖。
"我知道，但是..."
"你知道這五年我過得怎麼樣嗎？你知道我每天晚上都會想起你背叛我的那一刻嗎？你知道我有多少次想要原諒你，卻又想起你當時連問都不問我一聲就把錢轉走了嗎？"
電話那頭沉默了。
"現在，你用300塊錢來教育我感恩？"我的眼淚掉了下來，"爸，在你心裡，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嗎？"
"兒子，我不是那個意思..."
"那你是什麼意思？"我徹底爆發了，"你覺得姑姑給我300塊錢，我就應該忘記過去的一切？你覺得我這五年的痛苦，抵不過她現在的300塊錢？"
"不是的，兒子，你聽我解釋..."
"我不想聽！"我掛斷了電話。
07
掛斷電話後，我癱坐在沙發上，整個人都在發抖。
小雨聽到動靜從廚房跑出來："怎麼了？發生什麼事了？"
我把手機遞給她，讓她看那條消息。小雨看完後，臉上也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。
"這...這是伯父發的？"她小心翼翼地問。
我點點頭，閉上了眼睛。
這五年來，我一直在等一個道歉，一個真誠的、發自內心的道歉。我想聽到父親說，他錯了，他不應該不問我就動我的錢，他理解我的憤怒和痛苦。
但我等到的，卻是這樣一條消息。
他不僅沒有反思自己的錯誤，反而覺得姑姑給我300塊錢，我就應該感恩。他把我塑造成了一個小氣、記仇、不懂感恩的人。
"宇哥..."小雨坐到我身邊，輕輕抱住了我，"也許伯父只是想讓你們和好，他的表達方式可能不對..."
"不對？"我睜開眼睛看著她，"小雨，如果有一天我不問你，就把你的全部積蓄給了別人，然後那個人給你300塊錢，我讓你感恩，你會怎麼想？"
小雨沉默了。
我拿起手機，再次看了看那條消息。看著"做人要懂得感恩"這幾個字，我的心徹底涼了。
這不是第一次了。從小到大，每當家裡有什麼矛盾，父親總是讓我退讓，讓我理解，讓我感恩。姑姑偏心，他讓我理解；親戚們占便宜，他讓我退讓；現在姑姑害我損失150萬，他讓我感恩。
在他眼中，我永遠應該是那個懂事的、大度的、感恩的兒子。我的感受不重要，我的委屈不重要，重要的是家庭和睦，是他作為長輩的面子。
我想起小時候，每次過年姑姑來家裡，總是會拿走一些東西。有時是我的玩具，有時是家裡的好東西。我小時候不懂事，會哭鬧，父親總是教育我："姑姑家條件不好，你要讓著她，做人要懂得感恩。"
長大後我明白了，父親口中的"感恩"，其實就是要我無條件地付出和退讓。
現在，這個模式還在繼續。姑姑欠債150萬，我應該理解；父親背著我轉錢，我應該原諒；現在姑姑給我300塊錢，我應該感恩。
可是，誰來感恩我呢？
誰來感恩我這些年的委屈和痛苦？誰來感恩我對這個家庭的付出？誰來感恩我明明可以讓父親坐牢，卻只是起訴要回了錢？
08
新年的鐘聲敲響了，窗外的煙花絢爛如晝。
我坐在沙發上，看著手機螢幕上那條消息，突然覺得很釋然。
五年了，我終於看清楚了父親的真面目。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錯了，他只是覺得我不夠大度，不夠感恩。在他心中，我應該像小時候一樣，無條件地接受一切不公平，然後還要感謝施恩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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