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我爸七十歲大壽,宴開一百八十桌,親戚朋友來了個遍,偏偏沒請我們家。
我媽氣得直抹眼淚,我爸卻在電話里冷笑:「養了你這麼個白眼狼女兒,我還請你?滾!」
可就在壽宴結束時,酒店卻因為十幾萬的帳單沒結,把所有人都扣下了。
我哥急得火燒眉毛,打電話來求我:「小妹,你快來救急,把帳結了吧!」
我慢悠悠地回他:「哥,我爸都說不認我這個女兒了,這錢我哪有資格結?」
電話那頭,我聽到了他絕望的嘶吼。
「林晚!你到底有沒有良心!爸快被人扣死了!」
手機聽筒里傳來的,是我哥林浩氣急敗壞的嘶吼。
那聲音尖利,像是要把我的耳膜刺穿。
我把手機拿遠了些,側頭看了一眼身邊沙發上蜷縮著的母親。
她還在低聲抽泣,肩膀一聳一聳的,像一片被風雨打濕的枯葉。
客廳里的空氣粘稠得讓人窒息,水晶吊燈的光芒都顯得格外冰冷,照在我身上,沒有半分暖意。
我平靜地對著電話那頭說:「掛了。」
「你敢!」
林浩的聲音更加狂躁,背景音里夾雜著嘈雜的人聲和酒店經理不耐煩的催促。
我沒有絲毫猶豫,直接按下了那個紅色的掛斷鍵。
世界瞬間清凈了。
我把手機扔在茶几上,發出「噠」的一聲輕響,在這安靜的客廳里格外刺耳。
母親的哭聲停頓了一下,她抬起通紅的雙眼看著我,嘴唇翕動,想說什麼,卻最終只化為一聲嘆息。
「晚晚,那畢竟是你爸……」
我扯了扯嘴角,露不出一點笑意。
爸?
就在一小時前,我媽看著親戚朋友圈裡那熱鬧非凡的壽宴直播,沒忍住給他打了個電話,問為什麼全家只有我們被排除在外。
電話是我接的,開了免提。
林建國,我的親生父親,在電話那頭用一種帶了冰的語氣冷笑。
「養了你這麼個白眼狼女兒,我還請你?看見你就晦氣!滾!」
「白眼狼」這個詞,像一把生鏽的鈍刀,反覆在我心上切割。
這一切的起因,不過是因為一年前,我拒絕了一場被他視為「家族榮耀」的交易。
他要我嫁給一個大我二十多歲的暴發戶,就因為對方許諾給我哥一百萬彩禮,好讓他換一套市中心的大平層。
那個男人我見過,眼神渾濁,肚滿腸肥,看我的眼神像在打量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。
圈子裡的人都說他有暴力傾向,前一任妻子就是被打跑的。
我用盡全身力氣反抗,甚至以死相逼。
林建國指著我的鼻子罵,說我翅膀硬了,不懂得為家裡做貢獻。
林浩也在一旁煽風點火,說我自私,不懂得心疼哥哥。
最後,我撕碎了那份荒唐的婚約,嫁給了我自己選擇的愛人,張誠。
張誠家境普通,但踏實上進,最重要的是,他尊重我,愛護我。
從那天起,林建國就單方面宣布,我不再是他的女兒。
他在所有親戚面前把我塑造成一個為了愛情背叛家族,毫無孝心的不孝女。
我們一家,成了整個家族的笑柄。
此刻,母親還在喃喃自語:「到底是一家人,血濃於水,你哥也是一時糊塗……」
我看著她,只覺得一陣無力。
我的這位母親,一輩子都在懦弱和退讓中度過。她心疼我,卻更畏懼她的丈夫和兒子。
她的愛,輕飄飄的,不足以支撐我對抗任何東西。
手機螢幕又亮了起來,還是林浩。
我本想直接掛斷,但鬼使神差地,我接了。
這一次,他的聲音軟了下來,帶著哭腔。
「小妹,算哥求你了,你快來吧,咱爸媽養你這麼大不容易,你就當可憐可憐我,行嗎?」
感情牌。
多麼熟悉的套路。
從小到大,他用這套說辭從我這裡拿走了數不清的東西。
我的新文具,我的零花錢,我的升學獎金。
每一次,母親都在旁邊說:「你是妹妹,讓著點哥哥。」
這一次,我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沉默。
我聽著他虛偽的哭求,心底某個被塵封已久的角落,那扇緊鎖的門被緩緩推開,陰冷的風從中呼嘯而出。
我的聲音很輕,卻帶著一股寒氣。
「是嗎?那我十二歲那年闌尾炎穿孔,急需五萬塊手術費,那筆錢,去哪兒了?」
電話那頭,林浩的哭腔戛然而止。
空氣仿佛凝固了。
我能清晰地聽到他陡然粗重的呼吸聲,像是被人猛地扼住了喉嚨。
「我……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……」他的聲音乾澀而慌亂。
我笑了。
那笑聲很低,像冬夜裡的寒風,刮過他,也刮過我身邊的母親。
「你不知道?」
我一字一頓,聲音不大,卻像重錘一樣敲在他們心上。
「那筆錢,是外婆留給我上大學的,一直存在我媽那裡。那天我疼得在床上打滾,醫生說再不手術就有生命危險,我媽卻說錢取不出來。」
我的視線緩緩移向母親。
她的臉,在一瞬間變得慘白如紙,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。
她停止了哭泣,眼神里充滿了驚恐和躲閃,不敢與我對視。
那一刻,所有的前塵往事,那些被我刻意遺忘的細節,如同開了閘的洪水,洶湧而來。
手術室外,母親焦灼的臉和父親不耐煩的催促。
父親嘴裡罵罵咧咧:「養個女兒就是賠錢貨,早知道當初就不該生。」
最後,是新婚不久的小姑,聞訊趕來,刷了她的信用卡,才墊上了那筆救命錢。
後來,我媽告訴我說,那筆錢是定期,提前取損失利息,所以她才猶豫了。
年少的我,竟然信了。
現在想來,多麼可笑的理由。
還有什麼利息,比我的命更重要?
「哥,」我對著電話,語氣平靜得可怕,「你真的不知道嗎?」
林浩徹底沒聲了。
我知道,他知道。
他當然知道。
因為就在我出院後不久,他們家就搬進了新買的房子裡。
那套房子的首付,不多不少,正好五萬。
我沒再逼問,只是淡淡地拋出我的條件。
「想讓我去可以,讓爸在電話里,親口求我。」
說完,我靜靜地等待著。
我不需要他承認,我只需要他去傳達我的要求。
我要讓林建國,那個視我為無物、視面子如命的男人,親口低下他高貴的頭顱。
電話里安靜了幾秒,隨即傳來一陣騷動。
我聽到林浩壓低聲音在跟誰說話,然後,一個暴怒蒼老的聲音炸響。
「讓她滾!我林建國就是死在外面,也不會求她這個白眼狼!」
是林建國。
聲音還是那麼洪亮,中氣十足,完全不像一個被扣在酒店走投無路的老人。
「嘟嘟嘟……」
電話被他一把搶過去,狠狠掛斷了。
我放下手機,看著臉色死灰的母親,心中最後一點波瀾也歸於平靜。
你看,這就是我的父親。
即使到了這種山窮水盡的地步,他所謂的尊嚴,也遠比我的價值重要。
或者說,在我身上獲得尊嚴,讓他有一種碾壓我的快感。
他從未把我當成女兒。
我只是他用來彰顯父權、索取價值的工具。
那麼,一個工具,又何必對主人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呢?
我站起身,走到窗邊,拉開了厚重的窗簾。
窗外,城市的霓虹閃爍,車水馬龍。
而我,只想從這個名為「家」的牢籠里,徹底解脫。
半小時後,我的手機進入了被輪番轟炸的模式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