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我年薪 838 萬,這是我藏得最深的秘密。
尤其是在我那些窮怕了的親戚面前。
所以當表姐在電話里旁敲側擊地問我工資時,我毫不猶豫地報了個 3800 的月薪。
她聽完,語氣里滿是同情:「在上海這麼點錢可怎麼活啊,太辛苦了。」
我剛想附和兩句,我媽的電話就十萬火急地打了進來:「閨女快跑!你表姐一家買了今天的高鐵票,說要去上海投奔你!他們覺得你一個人太苦了,要去照顧你!」
我拿著手機,徹底愣住了。
照顧我?他們是想讓我照顧他們全家吧!
手機聽筒里,我媽趙慧蘭的聲音焦灼得像一團被點燃的乾草。
每一個字都帶著火星,燙著我的耳膜。
「他們下午四點就到上海虹橋站,你快想想辦法!」
「什麼辦法?」我反問,聲音冷得像一塊鐵。
大腦在一瞬間的空白後,開始以投行分析師的本能高速運轉。
跑?我能跑到哪裡去。
上海就這麼大,我的公司,我的人脈,我的一切都在這裡。
撕破臉?直接在電話里告訴他們別來?
我能想像到電話那頭會如何炸開鍋。
大舅媽的哭嚎,表姐的咒罵,還有我媽那永恆的「為了我好」的勸解。
最後,我會被釘在不孝不義的恥辱柱上,被所有親戚的唾沫淹死。
這條路,暫時不通。
我掛斷我媽的電話,指尖冰涼。
窗外是陸家嘴標誌性的三件套,在灰濛濛的天空下沉默矗立,像三個冷漠的鋼鐵巨人。
我的公寓在五十八樓,俯瞰著這條奔流不息的黃浦江。
而此刻,一條來自老家的寄生藤,正要沿著我偽裝出的貧窮縫隙,纏上我精心構築的生活。
照顧我?
多麼可笑又無恥的藉口。
他們一家子,表姐王芳,姐夫李強,還有他們那個五歲的寶貝兒子小寶,就是三隻嗅到血腥味的螞蟥。
而我,就是那個即將被吸乾的血包。
我深吸一口氣,強迫自己冷靜下來。
不能慌。
越是這種時候,越要冷靜。
我打開手機,撥通了一個爛熟於心的號碼。
「喂,李哥,我是林晚,記得我嗎?」
電話那頭的中介李哥顯然對我這個大客戶印象深刻。
「林小姐啊!當然記得!有什麼能為您效勞的?是想再投資一套公寓嗎?」
「不,」我打斷他,「這次,我想租個房。」
「租房?」李哥的語氣充滿了困惑。
「對,要快,現在就要。」
我對著手機,精準地報出我的要求。
「位置偏一點,最好在地鐵線路的末端。」
「房子要舊,樓梯房,面積三十平左右的一居室就行。」
「裝修?越破越好,家電湊合能用就行。」
「租金,壓到最低。」
李哥在那頭沉默了足足十秒,才小心翼翼地問:「林小姐,您這是……遇到什麼困難了?」
「行為藝術。」我言簡意賅地回答,「兩個小時內,我要拿到鑰匙。」
掛了電話,我立刻行動起來。
打開衣帽間,滿牆的名牌衣服和包包刺得我眼睛疼。
我從最角落的箱子裡翻出幾件大學時穿的舊 T 恤和牛仔褲,扔進行李箱。
然後是化妝檯,那些瓶瓶罐罐被我一股腦掃進抽屜深處,換上我早就準備好的一套平價替代品。
最後,我從床底拖出一個塵封的箱子,裡面是我這些年為了「賣慘」而準備的全部道具。
發票,購物小票,消費記錄,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個在上海月薪 3800,掙扎求生的普通滬漂女孩。
做完這一切,我打車直奔李哥發給我的地址。
那是一個位於城市遠郊的老小區,牆皮斑駁,空中布滿了蜘蛛網一樣的電線。
樓道里堆滿了雜物,散發著一股潮濕的霉味。
李哥把鑰匙交給我的時候,眼神里充滿了同情和不解。
我沒解釋,只是迅速簽了合同付了錢。
關上那扇吱呀作響的鐵門,我給閨蜜陳雪發了條消息。
「江湖救急,借你那輛舊大眾開一下,我的車太扎眼。」
「地址發來。」陳雪秒回,沒有一句廢話。
這就是我和她的默契。
下午三點四十五分,我開著陳雪那輛半舊的大眾,準時出現在上海虹橋站的到達口。
四點整,王芳一家人推著大包小包的行李,出現在我的視線里。
王芳一眼就看到了我,眉頭立刻擰成一團。
「林晚,你怎麼才來?我們都等半天了!」
我看著手機上的時間,不多不少,剛剛四點。
「還有,你怎麼不開車來接我們?這麼點路打個車能花多少錢?」她上下打量著我開來的大眾車,眼神里的嫌棄不加掩飾。
「車?」我故作驚訝,「表姐,在上海養車多貴啊,我平時上班都坐地鐵,省錢。」
王芳的臉色更難看了。
她身後的人也是一臉不高興,懷裡抱著睡得正香的小寶。
我沒理會他們的臉色,主動上前接過他們手裡最重的行李。
「走吧,住的地方都給你們安排好了。」
一路上,車裡的氣氛壓抑得可怕。
王芳不停地抱怨上海的空氣不好,交通太堵。
李強則旁敲側擊地問我為什麼不租個好點的車來接他們,說這是面子問題。
我握著方向盤,內心一片冰冷,臉上卻掛著疲憊又無奈的笑容。
「姐夫,不是我不想,是真的沒那個條件啊。」
車子在導航的指引下,拐進了那個破舊的小區。
當他們看到那棟爬滿青苔的六層居民樓時,王芳的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。
「林晚,你……你就住這種地方?」
「是啊,」我點點頭,開始搬行李,「六樓,沒電梯,得辛苦一下了。」
爬上六樓,打開門的那一刻,王芳的臉徹底黑了。
狹小的空間,陳舊的家具,空氣中若有似無的霉味。
這一切,都和她想像中的上海生活,形成了劇烈的反差。
她站在門口,遲遲不肯踏入。
「林晚,你是不是在跟我們開玩笑?」她的聲音尖銳起來,「你一個名牌大學畢業的,在上海混了這麼多年,就住在這種鬼地方?」
我放下行李,轉過身,看著她。
「表姐,不然你以為月薪 3800,能在上海住什麼地方?」
我的語氣平靜,卻帶著一點不容置疑的疲憊。
「這裡,就是我的生活。」
王芳的臉色由黑轉青,最後定格在一種混雜著鄙夷和失望的表情上。
她嫌惡地踢開腳邊一個破舊的行李箱,仿佛那是什麼骯髒的東西。
「真沒想到你混得這麼差。」她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。
李強抱著孩子,站在她身後,也是一臉的晦氣。
我沒有說話,只是默默地把他們的行李一件件搬進那間狹小的臥室。
房間裡只有一張一米五的舊床,一個掉漆的衣櫃。
這是這間一居室里唯一的「臥室」。
而我,今晚的歸宿,將是客廳那張吱呀作響的沙發床。
他們似乎完全沒有考慮過我睡哪裡的問題。
王芳像個巡視領地的女王,開始在這個三十平米的空間裡指指點點。
「這沙發怎麼這麼硬?都塌下去了!」
「廚房這麼小,怎麼做飯啊?連個像樣的鍋都沒有!」
「衛生間的熱水器是好的嗎?可別洗到一半沒熱水了!」
她的聲音尖銳刻薄,迴蕩在狹小的空間裡,像一把鈍刀子,一下下地割著我的神經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