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結婚三年,小舅子全家每周都來我家改善伙食,風雨無阻。
他們不僅白吃白喝,還對我家的裝修指指點點,對我的廚藝評頭論足。
這周五,小舅子又打來電話:「姐夫,我朋友說那家帝王蟹不錯,這周就吃那個吧,你早點去排隊啊。」
我聽著電話里的理所當然,平靜地回答:「好啊。不過從這周開始,我家蹭飯服務升級了,按人頭收費,一人五百,鍋碗清理費另算。帳單我稍後發給你,記得先付款,後吃飯。」
電話那頭的忙音響起,世界瞬間安靜下來。
我握著手機,站在客廳中央,窗外的城市喧囂仿佛被一層厚厚的玻璃隔絕。
心裡沒有想像中的波瀾壯闊,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靜。
這根壓了我三年的稻草,終於還是斷了。
我沒有絲毫猶豫,點開手機里的編輯軟體。
指尖在冰冷的螢幕上飛快跳動,像是在執行一段早就寫好的代碼。
家庭聚餐服務收費標準。
成人:500 元/位。
兒童:250 元/位。
本周消費人員:蘇偉,其妻,其子,岳父,岳母。
共計:兩大兩小,另加一位成人。
總金額:1750 元。
鍋碗瓢盆清理及折舊費:250 元。
合計:2000 元。
我將製作好的圖片帳單,連同一句附言,精準地發送到了蘇偉的微信上。
「款到開火,過期不候。」
做完這一切,我把手機扔在沙發上,走進廚房,給自己倒了一杯冰水。
冰塊撞擊玻璃杯壁,發出清脆的響聲,那是這間屋子裡唯一的聲響。
晚上七點,玄關處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。
蘇晴回來了。
她脫下高跟鞋,臉上帶著職業性的疲憊,看到我坐在沙發上,有些意外。
「老公,今天怎麼沒做飯?」
「沒心情。」我看著她,語氣平淡無波。
她愣了一下,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麼,臉色立刻沉了下來。
「你今天跟我弟說什麼了?」
她的聲音拔高,帶著質問的尖銳。
「他沒告訴你嗎?」我反問。
「他當然告訴我了!」蘇晴把包重重地摔在沙發上,「林默,你什麼意思?一家人吃頓飯,你還要收錢?你是不是想錢想瘋了!」
「一家人?」我重複著這三個字,覺得有些可笑,「在你弟弟眼裡,我們是一家人嗎?」
「一家人會每周五雷打不動地把我家當飯店,還自帶點菜功能的?」
「一家人會把我的付出當成理所當然,甚至指揮我去排隊給他買天價海鮮?」
蘇晴被我的話堵得啞口無言,但隨即又找到了新的攻擊點。
「那也不至於這樣啊!你好好跟他說不行嗎?非要用這種方式,多傷和氣!」
「和氣?」我站起身,走到她面前,直視著她的眼睛,「蘇晴,我們的和氣,就是用我的無限退讓換來的嗎?」
我拿出手機,點開家庭群的聊天記錄,舉到她面前。
蘇偉那不堪入目的辱罵,一條條清晰地排列著。
「林默這個忘恩負義的王八蛋,沒有我們家,他能娶到我姐?」
「裝什麼大款,買個全款房了不起啊,不就是個臭寫代碼的!」
「我姐真是瞎了眼,嫁給這種斤斤計較的男人,一輩子受窮的命!」
蘇晴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,嘴唇翕動著,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。
我以為她會感到羞愧,或者憤怒。
但我錯了。
她深吸一口氣,抬起頭,眼神里滿是失望。
「他就算說得不對,那也是被你氣的!」
「林默,你為什麼就不能大度一點?你一句話把他頂回去,他能不生氣嗎?」
這一刻,我感覺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,連呼吸都帶著痛。
原來在她看來,錯的還是我。
是我不大度,是我斤斤-斤計較,是我一句話點燃了她弟弟的怒火。
三年的婚姻,我以為我們是風雨同舟的夥伴,到頭來,我只是一個需要為她全家提供無償服務,還不能有任何怨言的劊子手。
「我變了?」我低聲笑了,笑聲里滿是自嘲,「對,我變了。」
「我變得不想再當一個任人宰割的傻子了。」
「我變得不想再用我的錢,去填一個無底洞了。」
「我變得不想再忍了。」
我的每一個字都像一顆釘子,釘進我們之間早已腐朽的木板里。
蘇晴的眼圈紅了,她指著我,手指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。
「林默,你不可理喻!」
就在這時,我的手機瘋狂地響了起來。
來電顯示是岳父。
我當著蘇晴的面,按下了接聽鍵,並開啟了免提。
電話一接通,岳父那咆哮的聲音就穿透了聽筒,震得我耳膜發疼。
「林默!你個小畜生!翅膀硬了是不是!敢這麼對我兒子說話!」
「我告訴你,你今天不給我兒子道歉,不把晚飯準備好,我跟你沒完!」
岳母尖利的聲音也從旁邊傳來:「晴晴怎麼就嫁給你這麼個東西!我們家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!」
我沒有說話,只是靜靜地聽著。
蘇晴的臉上血色盡失,她想上來搶手機,被我用眼神制止了。
等他們罵累了,喘息的間隙,我只說了一句話。
「說完了嗎?」
然後,我掛斷了電話。
在他們再次打來之前,我平靜地將岳父、岳母的手機號,微信,所有聯繫方式,全部拖進了黑名單。
整個過程行雲流水,沒有一點停頓。
蘇晴難以置信地看著我,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。
「你……你竟然拉黑我爸媽?」
「對。」
我的回答乾脆利落。
她終於崩潰了,抓起沙發上的包,轉身就往門口沖。
「這日子沒法過了!」
門被「砰」的一聲巨響甩上,整個世界又恢復了寧靜。
我獨自一人,坐在空蕩蕩的客廳里。
巨大的疲憊感席捲而來,但我卻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。
天,終於要亮了。
蘇晴回了娘家。
我想像得到,那不會是一個尋求安慰的港灣,而是一個點燃火藥的戰場。
果不其然,半小時後,她的電話就打了過來。
我沒有接。
我知道,此刻的她,已經被家人那些顛倒黑白的言論徹底裹挾,聽不進任何道理。
我需要她自己去感受,去體會她所維護的那個「家」,到底是什麼模樣。
深夜十一點,我關掉電腦,螢幕上是一個剛剛完成的 Excel 表格。
《婚後三年家庭非必要開支統計表》。
表格里密密麻麻,記錄著每一個周末的食材採購費用。
從最初的幾百塊,到後來的上千塊。
澳洲的牛排,波士頓的龍蝦,甚至還有專門為小舅子兒子買的進口零食。
總計金額那一欄,鮮紅的數字刺痛了我的眼睛。
九萬八千六百元。
這還僅僅是食材的費用。
水電煤氣的損耗,我為那些「家宴」付出的時間與精力,全都沒有計算在內。
我靠在椅背上,閉上眼睛。
記憶的碎片不受控制地湧入腦海。
剛結婚那會兒,日子是甜的。
蘇晴會為我準備好早餐,會在我加班的深夜留一盞燈。
我們會在周末一起去逛超市,手牽著手,討論著晚餐是吃紅燒肉還是糖醋魚。
那個時候,她看我的眼神里,有光。
一切的改變,是從蘇偉第一次失業開始的。
他以「散心」為名,帶著老婆孩子來我家住了一個月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