鄰居在電話里，語氣神秘又興奮。
「小陳啊，你們是不知道，你們搬走後，你丈母娘家可熱鬧了！」
「昨天晚上，來了幾個紋著花臂的大漢，在你丈母娘家門口又吵又鬧，說她兒子欠錢不還。」
「今天更厲害，直接用紅油漆，在他們家門上寫了老大幾個字：欠債還錢，天經地義！」
「現在整個小區的業主群都炸了鍋了，都在討論這事呢！」
掛了電話，我和林曉對視一眼，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點複雜的情緒。
沒有幸災樂禍，也沒有同情。
就是一種……「果然如此」的平靜。
自作孽，不可活。
林偉那種好逸惡勞，總想著走捷徑的人，會走到今天這一步，是必然的結果。
他以為自己很聰明，可以把所有人都玩弄於股掌之上。
可他不知道，命運所有的饋贈，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。
曾經寧靜的小區，因為他們家，變得雞飛狗跳。
王桂芬以前最愛在小區里跟人炫耀自己的兒子多有本事，現在連門都不敢出。
林偉更是像個過街老鼠，整天東躲西藏。
他們曾經加諸在我們身上的羞辱和壓力，如今，以一種更猛烈的方式，報應在了他們自己身上。
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因果循環吧。
我們沒有去關注後續。
我們忙著開始自己的新生活。
雖然租的房子不大，但陽光很好。
我們把不多的行李都收拾得井井有條。
林曉買了很多綠植，把小小的陽台裝點得生機勃勃。
我換了一份壓力沒那麼大的工作，雖然薪水少了一些，但每天都能準時下班。
我們一起去菜市場買菜，一起在廚房裡做飯。
晚飯後，我們會窩在沙發上，看一部老電影。
日子過得簡單，平淡，卻無比的安心。
脫離了那個吸血的家庭，我們才發現，原來生活可以這麼輕鬆，這麼美好。
我們再也不用為了一筆突如其來的索取而擔驚受怕。
再也不用為了維繫那份虛偽的親情而委曲求全。
我們終於，活成了我們自己。
半個月後，就在我們以為和他們再也不會有交集的時候，王桂芬和林偉，找上了我們。
他們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到了我們租房的地址。
那天晚上，他們等在我們樓下。
看到他們的時候，我差點沒認出來。
王桂芬整個人像是老了十歲，頭髮花白，眼神憔悴，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囂張跋扈。
林偉更是狼狽，瘦了一大圈，臉上帶著傷，看到我們，眼神躲躲閃閃。
他們看到我們，立刻迎了上來。
「曉曉……」王桂芬一開口，聲音就哽咽了，「媽知道錯了……媽真的知道錯了……」
說著，她竟然抬起手，開始一巴掌一巴掌地扇自己的耳光。
「啪！啪！」
清脆的響聲在安靜的樓道里迴蕩，聽得我觸目驚心。
「媽，你別這樣！」林曉下意識地想去阻止。
我拉住了她。
我冷冷地看著王桂芬的表演。
如果是在一個月前，我或許還會心軟。
但現在，我只覺得可笑。
早知今日，何必當初。
「姐！姐夫！我求求你們了！救救我吧！」林偉「撲通」一聲，跪在了我們面前。
他抱著我的腿，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。
「那些人說，如果我再不還錢，就要……就要打斷我的腿！」
「我真的知道錯了！我以後再也不敢了！我給你們當牛做馬都行！求你們看在……看在親情的份上，拉我一把吧！」
親情。
這個詞從他嘴裡說出來，是多麼的諷刺。
在我們最需要親情的時候，他們給了我們什麼？
是無盡的索取，是惡毒的咒罵，是掃地出門的威脅。
現在，他們走投無路了，又想起了親情。
林曉看著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弟弟，和在一旁自扇耳光的母親，她的臉上，沒有任何表情。
沒有心疼，沒有憤怒，也沒有快感。
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靜。
哀莫大於心死。
大概就是這種感覺。
她的心，早就在一次次的失望和傷害中，被他們親手殺死了。
「你們起來吧。」林曉開口了，聲音平靜得像是在跟兩個陌生人說話。
「你們的表演，我看夠了。」
王桂芬和林偉都愣住了。
他們大概沒想到，都到了這個地步，林曉還能如此無動於衷。
「曉曉，我可是你親媽啊！」王桂芬哭喊道，「你就真的這麼狠心，眼睜睜看著你弟弟去死嗎？」
林曉看著她，眼神裡帶著一點憐憫。
「媽，你知道嗎？當初你拿出那沓發票的時候，我就在想，如果今天，是我欠了十二萬的外債，你會幫我還嗎？」
王桂芬的哭聲戛然而止。
林曉自嘲地笑了笑。
「你不會的。」
「你只會罵我沒用，罵我丟人，然後讓我自己想辦法，別去拖累你的寶貝兒子。」
「所以，現在，我也把這句話，還給你。」
「你兒子的債，讓他自己去還。我們，一分錢都不會出。」
說完，林曉拉著我的手，繞過他們，徑直向樓上走去。
身後，是王桂芬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語，和林偉絕望的哀嚎。
我們沒有回頭。
一次都沒有。
有些錯誤，可以被原諒。
但有些傷害，一旦造成，就永遠無法彌補。
最終，我們還是出手了。
但不是因為心軟，也不是因為所謂的親情。
而是為了徹底地、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麻煩。
林曉提出了三個條件。
我們把王桂芬和林偉約到了一個茶館，姨婆也在場。
「我可以幫你們。」林曉看著他們，語氣平靜而決絕，「但你們必須答應我三個條件。」
走投無路的母子倆，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，拚命點頭。
「第一。」林曉伸出一根手指，「明天，去房管局，把那套房子的名字，過戶到我名下。那是外公留給我的，我拿回來，天經地義。」
王桂芬的臉色變了變，但最終還是咬著牙點了點頭。
房子早晚要被那些催債的收走，過戶給女兒，總比便宜了外人強。
「第二。」林曉伸出第二根手指，目光轉向林偉，「你，給我寫一張三十四萬的欠條。那是我結婚五年來，你們從我們這裡拿走的所有錢。我不要利息，但本金，你必須一分不少地還給我。」
「三十四萬？」林偉大叫起來，「哪有那麼多！」
「帳本在這裡，一筆一筆，記得清清楚楚。」我把帳本複印件扔在他面前，「你要是覺得哪一筆不對，可以指出來。」
林偉看著那密密麻麻的帳目，啞口無言。
「我……我現在沒錢……」他囁嚅道。
「沒錢就去掙。」林曉冷冷地說，「你一個四肢健全的大男人，總不能靠你媽養一輩子。我給你十年時間，每年還多少，我們白紙黑字寫清楚。要是敢賴帳，我就拿著欠條去告你。」
林偉的臉，一陣紅一陣白。
「第三。」林曉的目光最後落在了王桂芬身上，「林偉的網貸，我可以先幫忙墊付本金。但是，錢不能從我這裡出。你把你的養老金存摺拿出來，有多少算多少，先把他欠的窟窿堵上。」
「那……那我以後吃什麼？」王桂芬急了。
「那是你的事。」林曉的語氣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，「兒子是你自己慣出來的，後果，就該你自己承擔。」
「這三個條件，你們要是答應，我們明天就去辦手續。要是不答應，你們現在就可以走。以後是死是活，都跟我們沒關係。」
王桂芬和林偉對視了一眼，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絕望和無奈。
他們已經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資本了。
最終，他們答應了。
第二天，我們去了房管局，順利地辦完了過戶手續。
林偉也簽下了那張三十四萬的欠條。
王桂芬哭喪著臉，取出了自己所有的養老金，還掉了網貸的本金。
剩下的利息，林偉只能自己想辦法。
為了還債，他終於收起了自己少爺的架子，找了一份送外賣的工作。
每天風裡來雨里去，能不能還清那筆巨款，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。
而王桂芬，失去了房子這個最大的控制資本，又沒了養老金，她在兒子面前，也再也挺不直腰杆了。
所有的事情，塵埃落定。
我們拿回了本該屬於我們的房子。
我和林曉商量後，決定把房子賣掉，在這個城市裡，換一個全新的，只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家。
拿到房產證的那天，陽光很好。
我們站在陽台上，看著樓下車水馬龍。
林曉靠在我的肩膀上，輕聲說：「陳浩，我們終於自由了。」
我嗯了一聲，收緊了抱著她的手臂。
是啊。
自由了。
我們終於擺脫了那段令人窒息的過去，開始了真正屬於我們自己的，安寧的生活。
我知道，未來的路還很長。
但只要我們兩個人在一起，就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。
因為家，從來不是指一棟房子。
而是兩個相愛的人，在一起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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