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渾濁的眼睛裡，閃過一點瞭然和憤怒。
她放下手裡的菜，重重地嘆了一口氣。
「我就知道，你媽那個性子，早晚要出事。」
姨婆告訴我們，當年的事情，她一清二楚。
外公去世後，王桂芬作為遺產執行人，的確是拿著外公留下的那筆錢，在城裡買了這套房子。
當時，親戚們都以為這房子是買給林曉的。
可王桂芬對外卻宣稱，外公留下的錢不多，她自己又添了不少，才湊夠了房款。
她還以「林曉年紀小，不懂事，怕她被人騙」為由，理直氣壯地把房本落在了自己的名下。
當時姨婆就覺得不對勁，還旁敲側擊地問過幾次。
但王桂芬每次都含糊其辭，後來乾脆就翻了臉，說姨婆是想圖謀她家的財產。
從那以後，兩家的關係就淡了。
「你外公最疼的就是你。」姨婆拉著林曉的手，心疼地說，「他怕你媽偏心你弟弟，以後你受委屈，所以才特意留下這筆錢，給你傍身。」
「誰能想到，你媽她……她竟然能做出這種事！」
真相大白。
所有的拼圖都完整了。
王桂芬不僅挪用了女兒的遺產，還編造謊言，欺騙了所有的親戚，用這份本該屬於女兒的財產，給自己樹立了一個「為女兒著想」的慈母形象。
然後，她又用這份財產，作為控制和威脅女兒的籌碼。
一環扣一環，算計得如此精明，如此歹毒。
我的心，涼得像一塊冰。
這是怎樣的一種惡？
竟然可以把自己的親生女兒，當成工具和墊腳石，算計得如此徹底。
林曉的眼淚，無聲地滑落。
她沒有哭出聲，但那種沉默的悲傷，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讓人心碎。
那是信仰崩塌的聲音。
是對親情徹底絕望的死寂。
「姨婆，您願意為我們作證嗎？」我看著姨婆，鄭重地問道。
姨婆看著林曉蒼白的臉，眼神變得無比堅定。
「我願意！」
「你爸在天有靈，也絕不會允許她這麼欺負自己的外孫女！」
「走！我們現在就回城裡！我倒要當面問問她，她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！」
有了姨婆的支持，我們掌握了決定性的證據。
回城的路上，車裡的氣氛凝重而肅殺。
我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象，知道一場最後的決戰，即將來臨。
這一次，我們不再是被動挨打。
我們手握利劍，要去討回一個遲到了五年的公道。
我們直接把車開到了岳母家樓下。
同行的，還有姨婆。
我們到的時候，正好是晚飯時間。
開門的是林偉。
他看到我們，先是一愣，隨即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。
他大概以為我們是來服軟交錢的。
「喲，想通了？」他斜靠在門框上，語氣輕佻，「錢帶來了嗎？」
屋裡傳來岳母的聲音：「誰啊？是不是那兩個小兔崽子來了？」
王桂芬從廚房裡走出來，手裡還拿著鍋鏟。
她看到我們，臉上的表情和林偉如出一轍，充滿了勝利者的傲慢。
「還知道回來啊？我還以為你們真有骨氣，睡大馬路去呢。」
然而，當她看到我們身後的姨婆時，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。
「姐……姐？你怎麼來了？」她的眼神里閃過一點慌亂。
姨婆冷哼一聲，沒有理她，徑直走進了屋裡。
我和林曉也跟著走了進去。
客廳的餐桌上擺著豐盛的飯菜，紅燒肉，大閘蟹，顯然他們過得很好。
用著我們的錢，住著我們的房，吃香的喝辣的，還把我們往死路上逼。
真是諷刺。
「說吧，錢準備得怎麼樣了？」王桂芬很快鎮定下來，恢復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臉。
她大概覺得，有姨婆在場，我們更會顧及面子，乖乖就範。
林曉沒有說話。
她走到餐桌前，從包里拿出那份遺囑複印件和購房收據，「啪」的一聲，拍在了桌子上。
聲音不大，卻像一道炸雷，在客廳里響起。
王桂芬和林偉的目光，都被那兩張泛黃的紙吸引了過去。
當他們看清楚上面的內容時，兩個人的臉色，瞬間變得慘白。
尤其是王桂芬。
她的身體晃了一下，手裡的鍋鏟「哐當」一聲掉在地上。
她的嘴唇哆嗦著，眼睛裡充滿了恐懼和難以置信。
「你……你們……這是從哪裡弄來的？」她的聲音嘶啞，充滿了破綻。
「媽，你還需要問我們從哪裡弄來的嗎？」林曉的聲音冷得像冰，「這上面的每一個字，你不是都認識嗎？」
「爸留給我的嫁妝，二十萬。」
「買這套房子的收據，付款人，是外公的名字。」
「你還有什麼話好說？」
林曉每說一句，王桂芬的臉色就更白一分。
林偉也懵了。
他拿起那兩張紙，反覆地看，臉上的表情從囂張，到困惑，再到震驚。
「姐……這……這是真的？」他喃喃自語，「這房子……是外公給你買的？」
「不然呢？」林曉冷笑，「你以為憑你們，買得起這套房子？」
「不可能！這不可能！」王桂芬突然尖叫起來，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，「這是偽造的！你們偽造文件來騙我！」
「偽造？」姨婆終於開口了，她的聲音不大，卻帶著千鈞的重量，「王桂芬，你敢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嗎？」
「當年你爸立遺囑的時候，我就在場。他親口說的，那二十萬是給曉曉的嫁妝。你當時是怎麼答應的？」
「你現在跟我說這是偽造的？」
姨婆的話，像最後一根稻草，壓垮了王桂芬的心理防線。
她癱坐在椅子上，面如死灰，再也說不出一句話。
鐵證如山，再多的狡辯，都顯得蒼白無力。
客廳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。
過了許久，王桂芬才抬起頭，眼神渙散地看著林曉，聲音裡帶著一點哀求。
「曉曉……媽……媽也是有苦衷的……」
「你弟弟他不爭氣，我想著給他留條後路……」
「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……」
聽到這話，我只覺得一陣反胃。
到了這個時候，她還在為自己的自私和貪婪找藉口。
林曉笑了。
那笑容里，充滿了悲哀和失望。
「苦衷？」
「你的苦衷，就是犧牲你的女兒，去填補你兒子的無底洞嗎？」
「媽，從今天起，我沒有你這樣的媽。」
「林偉，我也沒你這樣的弟弟。」
林曉說完，轉身就走。
她的背影，決絕得沒有一點留戀。
我跟在她身後，走到門口時，回頭看了一眼。
王桂芬呆坐在椅子上，像一尊瞬間被抽走了靈魂的雕像。
而林偉，則是一臉茫然地站在那裡。
他大概到現在還沒明白，他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資本，他用來壓榨姐姐的房子，花的錢，竟然從頭到尾，都是屬於他姐姐的。
他才是那個鳩占鵲巢的小偷。
這場持續了五年的鬧劇，終於在真相大白於天下的這一刻，落下了帷幕。
但故事，還沒有結束。
我們離開後，王桂芬的家，就徹底亂了套。
林偉的麻煩，比我們想像中來得更快，也更猛烈。
原來，他那次去歐洲旅遊的十二萬里，有八萬塊，是借的網貸。
他本來打的如意算盤，是讓我們把錢報銷了，他正好拿去還貸。
現在，我們這一分錢不出，他的資金鍊，徹底斷了。
網貸那東西，利滾利，滾起來比雪球還快。
沒過幾天，催債的電話就打爆了他和王桂芬的手機。
一開始，他們還只是電話騷擾。
後來，見林偉遲遲不還錢，催債的人，直接找上了門。
那天，我和林曉正在我們租的小房子裡吃晚飯，接到了以前鄰居的電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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