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一個幻想著用溫情和退讓換取和睦的傻子，變成了一個不得不豎起全身尖刺的刺蝟。
因為我身後，是我年幼的女兒，是我辛苦一輩子的父母，是我必須用命去守護的小家。
我退無可退。
爭吵戛然而止。
屋子裡死一般的寂靜，只剩下李靜壓抑的抽泣聲。
我看著她瘦弱的肩膀一聳一聳，心裡的憤怒慢慢沉澱下來，變成了一塊又冷又硬的石頭。
我意識到，跟她發火是沒用的。
她被那種扭曲的親情綁架太久，已經失去了基本的判斷力。
她就像一個溺水的人，拚命想抓住兩邊的稻草，結果只能讓自己陷得更深。
我必須讓她親眼看看，她所謂的「親人」，到底是一副什麼樣的嘴臉。
我必須讓她自己做出選擇。
我走過去，從背後輕輕抱住她。
她的身體僵了一下。
「對不起。」
我把下巴抵在她的發頂，聲音放得很輕，很柔。
「剛才是我太激動了。」
李靜的哭聲漸漸小了。
她在我懷裡轉過身，抬頭看著我，眼神里充滿了迷茫和無助。
「陳默，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……」
我替她擦掉眼淚，看著她的眼睛，一字一句地說：「靜靜，我不想讓你為難。」
「也許……你媽說得對。」
我的語氣很平靜，「也許，我真的該為了我們的家，好好考慮一下她的提議。」
李-靜-愣住了，她沒想到我會突然軟化。
她眼中閃過一點驚喜和寬慰。
我心裡卻冷得像一塊冰。
我知道，我的計劃，從這一刻，正式開始了。
要破局，必先入局。
第二天，我主動給李靜端去一杯熱牛奶，臉上掛著一夜未眠的疲憊。
「靜靜，我想了一晚上。」
我坐在床邊，聲音沙啞，「我們是夫妻，是一家人。你的家人，也是我的家人。」
李靜看著我布滿血絲的眼睛，眼圈又紅了。
「陳默，對不起……」
我搖搖頭，打斷她的話。
「你不用說對不起。是我之前太固執了。」
我握住她的手，觸感冰涼。
「媽的提議，我願意考慮。但是兩千萬不是小事，怎麼買，怎麼交稅，以後會不會有糾紛，這些我們都得弄清楚。」
「我有個發小，叫周浩，是做金融的。我想請他過來，假扮成理財顧問，給我們出出主意。這樣，在媽和李偉面前，我們也顯得專業，不是嗎？」
李靜的眼睛亮了起來。
在我看來，這是一個合情合理的提議，既給了她台階下，又顯得我深思熟慮。
她立刻點頭：「好，好！這個辦法好！還是你想得周到！」
她以為我真的妥協了，整個人都鬆弛下來，甚至還帶上了一點雀躍。
看著她重新綻放的笑容，我的心卻沒有半點溫度。
周浩很快就來了。
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，戴著金絲邊眼鏡，手裡拎著一個看起來就很貴的公文包。
我提前跟他通過氣，他心領神會。
我當著李靜的面，給丈母娘張翠花打了電話。
「媽，我是陳默。您提的事情，我和靜靜商量了一下。我們覺得可行，但是數額太大，我們請了個理財顧問來把把關。您和李偉下午有空嗎？我們一起開個會，把流程弄清楚。」
電話那頭的張翠花顯然很滿意我的「上道」。
「算你識相！我們下午兩點準時到！」
下午兩點，張翠花和李偉準時出現在出租屋門口。
李偉的臉上洋溢著毫不掩飾的喜悅，眼神已經飄向了未來的別墅生活。
周浩推了推眼鏡，一副精英派頭，將他們請到桌前。
「張阿姨，李先生，我是陳默先生委託的理-財-顧問，周浩。」
他打開筆記本電腦，螢幕上立刻出現了一堆複雜的圖表和數據。
「關於這筆兩千萬資金的處置，我做了一個初步的規劃方案，主要涉及到資產配置、稅務風險和資金監管三個方面。」
張翠花和李偉對視一眼，顯然對這些名詞一頭霧水。
「什麼稅不稅的，不就是買個房子嗎？直接全款付了不就行了？」
李偉不耐煩地擺擺手。
周浩微微一笑，鏡片反射出專業的光芒。
「李先生，事情沒那麼簡單。首先，這筆兩千萬的拆遷補償款，在法律上屬於陳默先生的婚前財產轉化，一旦直接用於購房並登記在您的名下，就構成了一筆大額贈與。」
「根據最新的稅務政策，超過一定額度的無償贈與，受贈方可能需要繳納高達百分之二十的個人所得稅。也就是說，您可能要先拿出四百萬來繳稅。」
「什麼？四百萬？」
張翠花尖叫起來，「搶錢啊！憑什麼要交這麼多錢？」
李偉也傻眼了，他顯然沒想過到手的鴨子還會飛掉一大塊肉。
周浩不理會他們的震驚，繼續不緊不慢地說道：「其次，是資金監管問題。這麼大一筆資金流動，很容易觸發銀行的反洗錢監控機制。為了確保資金安全、合規地轉移到開發商帳戶，我們需要設立一個共管帳戶，並向銀行提供詳細的資金來源證明和購房意向合同。」
「最重要的一點，是資產配置的風險。」
他指著螢幕上的餅狀圖，「將所有資金一次性投入到單一的不動產中，屬於高風險操作。一旦未來房地產市場出現波動，或者出現任何產權糾紛，這筆資產將面臨巨大的貶值風險。我個人建議，應該採取多元化配置，比如百分之六十用於購置不動產，百分之二十購買穩健型理財產品，剩下百分之二十作為家庭緊急備用金……」
周浩嘴裡不斷冒出「槓桿」、「對沖」、「信託」之類的詞彙。
張翠花和李偉的表情，從一開始的不屑，到中途的迷茫，最後變成了徹底的呆滯。
他們像兩個聽天書的小學生，被周浩的專業術語轟炸得暈頭轉向。
我端著茶杯，在一旁靜靜地看著，嘴角噙著一點若有若無的笑意。
李靜也聽得雲里霧裡，但她看到她媽和弟弟被鎮住的樣子，臉上露出了崇拜的神情。
她大概覺得，我請來的這個「理財顧問」真是太厲害了。
「那……那你說該怎麼辦？」
張翠花的氣焰被打掉了一半，語氣也不自覺地軟了下來。
周浩推了推眼鏡，露出了一個「一切盡在掌握」的微笑。
「阿姨，別急。我的建議是，一切都走正規流程。我們可以先去看房，選定房源。然後，我們準備好所有材料，包括代持協議、資金證明，確保每一步都合法合規。這樣，既能幫李先生順利買到心儀的房子，也能最大程度上規避掉不必要的風險和損失。」
「代持協議？」
張翠-花-敏銳地抓住了這個詞。
「對。」
周浩解釋道，「這是一種常見的操作方式，為了規避贈與稅，房子可以先登記在資金所有者，也就是陳默先生的名下。我們再另外簽署一份協議，約定好未來的產權歸屬。這樣操作，稅務和法律風險是最低的。」
張翠花的眼珠轉了轉，似乎在權衡利弊。
雖然聽不懂，但「規避損失」這幾個字她聽懂了。
能少花錢，甚至不花那四百萬的稅，比什麼都重要。
「行！那就按你說的辦！」
她一拍大腿，做出了決定。
看著他們被我發小几句話就忽悠瘸了的樣子，我心裡的壓抑消散了些許，但警惕性卻提到了最高。
我知道，這只是第一步。
真正的好戲，還在後頭。
周末，我開著那輛開了五年的國產車，載著一車「心思各異」的人，前往城東的「雲頂天宮」。
張翠花和李偉坐在後排，一路上都在興奮地討論著。
「兒子，等住進別墅，你那輛破車也該換了，怎麼也得配個寶馬奧迪吧？」
「那當然！媽，到時候我給你在院子裡種滿你喜歡的月季花！」
李靜坐在副駕，表情有些複雜。
她看看我，又回頭看看興高采烈的母親和弟弟，幾次想開口，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。
我面無表情地開著車，耳朵自動過濾掉後排的噪音。
雲頂天宮的售樓處金碧輝煌，水晶吊燈折射出璀璨的光芒，空氣中都瀰漫著金錢的味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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