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兩個字像是一把重錘,狠狠砸在我的心上。
絕望如同潮水,瞬間將我淹沒。
在這空蕩蕩的房子裡,我像一隻被遺棄的螻蟻,只能在痛苦中無聲地掙扎。
就在意識快要模糊的時候,我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號碼。
是住在對門的張嬸的。
我用最後一點力氣,翻出她的電話,撥了過去。
電話很快被接通,我用盡全力喊出了一聲「救命」,就徹底失去了知覺。
再次醒來,是在一片刺眼的白色里。
消毒水的味道鑽進鼻子裡,嗆得我直咳嗽。
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站在我床邊,表情嚴肅。
「病人醒了。」
「你是劉桂花吧?你現在情況很嚴重,是急性闌尾炎穿孔,引發了腹膜炎,必須馬上手術。」
「再拖下去,會有生命危險。」
我腦子一片空白,下意識地問:「手術……要多少錢?」
「手術費加上後續治療,你先準備十萬吧。」
十萬。
我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。
我掙扎著想坐起來,一個年輕的小護士按住了我。
「阿姨,您別動,您家人呢?我們聯繫不上。」
「我女兒……我小女兒林悅,你幫我給她打電話。」
我報出了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。
護士撥了過去,很快,她皺著眉把手機拿給我看。
螢幕上顯示著「空號」兩個字。
我的心猛地一沉。
怎麼會是空號?
不可能!
「你再打!是不是按錯了!」我激動地喊道。
護士無奈地又撥了一遍,結果還是一樣。
一股不祥的預感籠罩了我。
我突然想起了什麼,顫抖著對護士說:「護士,你……你手機借我用一下,我查個東西。」
護士把手機遞給我。
我深吸一口氣,點開手機銀行的 APP,輸入了那張林晚留下的銀行卡的卡號和密碼。
我的生日。
頁面跳轉,餘額那一欄,是一個刺眼的,巨大的——零。
我不信邪,又顫抖著登錄了我自己的養老金帳戶。
裡面存著我這輩子的積蓄,雖然不多,但也有幾萬塊。
結果,還是一樣。
餘額:0。
手機從我無力的手中滑落,掉在被子上。
世界在我眼前旋轉,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。
我只覺得渾身冰冷,像是瞬間掉進了一個萬丈冰窟。
錢沒了。
我給林悅的二十萬,沒了。
我的養老金,也沒了。
林悅的手機,變成了空號。
所有的線索串聯在一起,形成了一個我不敢相信,卻又無比清晰的事實。
她捲走了我所有的錢,消失了。
在我病得快要死的時候,我那個發誓要給我養老送終的小女兒,拿著我的救命錢,跑了。
「哈哈……哈哈哈……」
我神經質地笑了起來,笑著笑著,眼淚就失控地涌了出來。
我像個瘋子一樣,在病床上又哭又笑,徹底崩潰了。
繳費通知單被護士放在床頭柜上,上面的紅色印章,像是一道催命符。
醫生最後一次來到我的病房,表情冷漠。
「劉女士,我們已經盡力了。如果今天之內再交不上手術費,我們只能給你辦理出院了。」
出院,就等於等死。
我的眼淚已經流乾了,心裡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絕望。
我這一生,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。
就在我閉上眼睛,準備接受命運的審判時,病房的門被推開了。
我以為是護士,沒有睜眼。
直到一個清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。
「醫生,病人的手術費,我去交。」
這個聲音……
我猛地睜開眼睛,撞進了一雙平靜無波的眸子裡。
是林晚。
她穿著一身幹練的職業裝,頭髮梳得一點不苟,臉上沒有任何表情。
她就像一個從天而降的神祇,出現在我最狼狽、最絕望的時刻。
我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,掙扎著伸出手,想去拉她。
「晚晚!晚晚你救救媽媽!」
我嚎啕大哭,積壓了所有的恐懼、悔恨和委屈,在這一刻全部爆發。
「媽媽知道錯了!媽媽真的知道錯了!」
「那個畜生!林悅她不是人!她捲走了我所有的錢!她想讓我死啊!」
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,試圖用眼淚博取她的同情。
林晚只是靜靜地看著我,眼神沒有一點一毫的動容。
她沒有去理會我伸出的手,而是直接轉身,對醫生說:「麻煩您現在就安排手術,我去繳費。」
醫生點了點頭,離開了病房。
林晚辦完手續回來,手裡拿著繳費單。
我再次抓住她的手,這一次抓得很緊,生怕她會像幻覺一樣消失。
「晚晚,媽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!媽就知道你最好了!」
我的眼淚鼻涕蹭了她一身,可我顧不上了。
林晚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。
然後,她用力,一根一根地,掰開了我的手指。
她的力氣很大,動作里沒有絲毫的猶豫。
我被她推得一個趔趄,錯愕地看著她。
她從包里抽出一張濕巾,仔細地擦拭著被我碰過的手背,仿佛上面沾了什麼髒東西。
做完這一切,她才重新看向我,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裡,終於有了一點情緒。
那是一種極度的冷漠和疏離。
「媽。」
她開口了,聲音不大,卻像一把冰錐,狠狠扎進我的心臟。
「這錢,算我借你的。」
「等你病好了,記得打工還我。」
我愣在當場,所有的哭聲都卡在了喉嚨里。
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借?
還?
她是我女兒啊!親生女兒!
我看著她,嘴唇哆嗦著,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
她仿佛沒看到我的震驚,繼續平靜地交代著。
「我已經給你請了護工,手術後會照顧你。護工的費用,我也會記在帳上。」
「公司還有事,我先走了。」
她說完,把繳費單和一張寫著護工電話的紙條放在床頭,轉身就走。
沒有一句安慰。
沒有一點留戀。
她的背影挺直,決絕,就像三個月前她拉著行李箱離開時一樣。
病房的門再次關上,隔絕了外面的一切。
整個世界,只剩下我,那個沉默寡言的護工,還有我流不盡的,悔恨和羞恥的淚水。
原來,最狠的報復,不是惡語相向,不是置之不理。
而是她明明救了我的命,卻用最清晰、最冷酷的方式告訴我:
我們之間,只剩下赤裸裸的,需要用錢來計算的債務關係。
親情?
早就在我把那本房產證交給林悅的時候,被我親手燒成了灰。
手術很成功,命是保住了。
但我感覺自己像是死過了一回。
麻藥過後,傷口的疼痛開始一波一波地侵襲,像是鈍刀子在割肉。
護工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,話不多,只負責我最基本的吃喝拉撒。
她不會陪我聊天,不會安慰我,只是按照林晚的要求,做好她分內的工作。
我躺在病床上,動彈不得,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。
那片白色,看久了,就像一個巨大的漩渦,要把我吸進去。
無盡的,死寂的時間裡,過去的一幕幕,開始不受控制地在我腦海里回放。
每一個畫面,都清晰得像是昨天才發生。
我看見了五歲的林悅打碎了我最喜歡的花瓶,她指著一旁八歲的林晚,哭得梨花帶雨。
「是姐姐!是姐姐推我的!」
我沒有問一句為什麼,衝過去就給了林晚一個響亮的耳光。
我記得林晚沒有哭,她只是捂著臉,用一種倔強的眼神看著我,那眼神里,有委屈,有不解。
而我,卻抱著還在抽泣的林悅,柔聲安慰。
我想起了林晚考上重點大學那年,學校獎勵了她五千塊錢獎學金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