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一句話，都像是一根根帶了毒的針，扎向我。
可我卻感覺不到疼，只覺得荒謬，可笑。
林雪在一旁急得滿頭是汗，她想解釋，想替我說話，但她的聲音太微弱了，瞬間就被岳母那尖利的罵聲徹底淹沒。
「聽見沒有！陳默！跪下！道歉！賠錢！」
「你要是今天不跪下道歉，我就讓小雪跟你離婚！我們林家丟不起這個人！」岳母終於甩出了她的殺手鐧。
離婚兩個字，像一顆重磅炸彈，在林雪的耳邊炸開。
她的臉色「唰」地一下變得慘白。
她求助似的看向我，眼睛裡全是哀求和恐懼。
看著這一家子人，你一言我一語，配合默契，仿佛排練了無數遍。
張琪在旁邊假裝委屈，實則不斷拱火。
林月添油加醋，極盡詆毀。
岳母負責撒潑，岳父負責施壓。
而我的妻子，我本應最親密的愛人，卻只能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，站在一旁流眼淚。
我忽然就笑了。
真的，沒忍住，笑出了聲。
我的笑聲很輕，但在他們嘈雜的叫罵聲中，卻顯得格外突兀。
所有人都停了下來，像看瘋子一樣看著我。
「你笑什麼？你個白眼狼！你還有臉笑？」岳母氣得胸口劇烈起伏。
我沒有理她。
我轉身，慢條斯理地走到玄關的柜子前。
拉開抽屜，從一堆雜物里，拿出了一個暗紅色的本子。
然後，我走回客廳中央，在所有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，把那個本子，「啪」的一聲，拍在了光潔的茶几上。
紅色的封面上，幾個燙金大字在燈光下閃閃發光——不動產權證書。
我抬起眼，目光平靜地掃過他們每一個人寫滿錯愕的臉。
最後，我的視線落在了岳父岳母身上。
「第一，這裡不是你們林家的，也不是林雪的家。」
「第二，這是我的房子。」
「第三，現在，請你們帶著這個沒教養的女人，離開我的家。」
岳父岳母臉上的表情，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的電影畫面，精彩紛呈。
震驚、錯愕、難以置信，最後全部化為了一片空白。
「你……你說什麼？」岳母王秀芬最先反應過來，她一個箭步衝上前，一把搶過桌上的房產證。
她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，急切地翻開了本子。
當「權利人：陳默」這幾個字，以及後面「單獨所有」的字樣映入她眼帘時，她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。
她不信邪地往下看，購買日期，清清楚楚地寫在我和林雪領證結婚的一年之前。
付款方式那一欄，赫然印著「全款」兩個字。
「假的！這肯定是假的！」
一直躲在旁邊看好戲的張琪也湊了過來，她尖聲叫道，「現在做假證的多的是！他一個不工作的男人，哪來的錢全款買房？叔叔阿姨，你們可別被他騙了！」
岳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，立刻附和：「對！肯定是假的！陳默，你從哪兒弄來的假證，想來唬我們？」
相比於她們的失態，岳父林建國還算冷靜。
他的臉色也很難看，但眼神里卻多了一點凝重和動搖。
他在這座城市生活了一輩子，自然知道我們這個小區的地段意味著什麼。
這裡的房價，根本不是一個普通上班族能負擔得起的，更別提全款。
他死死地盯著我，似乎想從我的臉上看出什麼破綻。
我懶得跟她們廢話。
我掏出手機，解鎖，當著他們的面，點開了一個物業 APP。
登錄我的帳號，業主認證信息頁面彈了出來。
「17 棟 1 單元 802 室業主：陳默先生」。
下面還有我的身份證號和手機號，以及物業費繳納記錄，一切都清清楚楚，明明白白。
我把手機螢幕轉向他們，就像展示一件藝術品。
「這個，也是假的嗎？」
證據確鑿。
鐵證如山。
客廳里再次陷入了一片令人窒管的沉默。
岳母張著嘴，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，那本房產證從她無力的手中滑落，掉在地毯上，悄無聲息。
張琪的臉一陣紅一陣白，她看看手機螢幕，又看看我，眼神里充滿了嫉妒和不甘。
小姨子林月則完全呆住了，她大概從來沒想過，自己一直看不起的、賴在姐姐家吃軟飯的姐夫，竟然是這套價值近千萬房子的唯一主人。
那種感覺，就像你一直以為鄰居家養的是只土狗，結果有一天發現，那是一頭披著狗皮的獅子。
衝擊，是顛覆性的。
「我累了。」
我收回手機，打破了這片死寂。
我的聲音裡帶著一點不耐煩的疲憊，這是我第一次，對他們下了逐客令。
「請你們，離開我的家。」
「我們走！」
岳父林建國的臉已經漲成了豬肝色，他感覺自己一輩子的老臉都在今天丟盡了。
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，然後一把拉起還愣在原地的岳母，又拽了一把林月。
「還有你！趕緊走！還嫌不夠丟人嗎！」他對張琪吼道。
一家人，來時氣勢洶洶，走時灰頭土臉，狼狽不堪。
張琪捂著臉，怨毒地看了我一眼，跟著他們倉皇離去。
厚重的防盜門「砰」的一聲關上，隔絕了外面所有的聲音。
整個世界，瞬間安靜了下來。
只剩下我和林雪兩個人，站在空曠的客廳里。
她沒有哭，也沒有說話，只是用一種我從未見過的、極其複雜的眼神看著我。
震驚，疑惑，陌生，還有一點……受傷。
是啊，她也一直以為，這套房子是我們貸款買的，每個月要用她的部分工資來還貸。
她甚至為此感到自豪，覺得自己是這個家的頂樑柱。
而我，不過是她羽翼下那個被庇護的人。
可現在，現實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。
原來，她所以為的付出，不過是我營造出來的一場夢。
她所以為的頂樑柱，其實才是那個被支撐的人。
這種認知上的崩塌，對她而言，或許比我打張琪那一巴掌，還要來得猛烈。
空氣中瀰漫著尷尬和凝重。
我們之間，仿佛隔開了一條看不見的鴻溝。
我看著她，第一次不知道該說些什麼。
良久的沉默之後，林雪終於開口了。
她的聲音有些沙啞，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顫抖。
「為什麼要瞞著我？」
她沒有質問，沒有歇斯底里，只是平靜地問了這麼一句。
但這種平靜，比任何激烈的爭吵都更讓我心慌。
我走到她面前，想去拉她的手，卻被她不著痕跡地躲開了。
我的手僵在半空，又默默地收了回來。
「對不起。」
我低聲說。
「當初買這套房子，是想在你生日的時候，給你一個驚喜。」
我看著她的眼睛，試圖讓她相信我的話。
「後來我們結了婚，我看你工作那麼努力，事業心那麼強，我不想用這套房子給你造成任何壓力，不想讓你覺得我們之間從一開始就不對等。」
「所以，我就一直沒說。」
這番話，半真半假。
當初確實是想給她驚喜，但後來不說，卻有更深層的原因。
我厭倦了以前的生活，只想做一個最普通的丈夫，和她過最平凡的日子。
金錢和身份，只會成為我們之間的阻礙。
林雪靜靜地聽著，沒有說話，眼神里的疑惑並沒有減少。
她太了解我了，或者說，她太了解她以為的那個我了。
一個普通的、甚至有些落魄的男人，怎麼可能在婚前就全款買下這樣一套房子？
這不合邏輯。
我的身上，一定還有更多她不知道的秘密。
她沒有再追問下去，或許是覺得累了。
她走到沙發旁，疲憊地坐了下來，將頭埋進臂彎里。
「我爸媽他們……他們一直都是那樣的。」她悶悶地說，聲音里充滿了無盡的委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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