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萬塊!
我的眼睛瞬間亮了。
巨大的喜悅衝散了昨夜的陰霾。
我就知道!
我就知道玲玲和小偉不會真的不管我!
他們就是刀子嘴豆腐心,跟我耍小脾氣呢!
昨天說那些狠話,肯定是怪我沒提前跟他們商量,自己一個人跑來住院了。
我的心裡瞬間充滿了暖意,之前的委屈和憤怒一掃而空。
我立刻摸出手機,迫不及待地撥通了陳玲的電話,準備好好地夸一誇我的寶貝女兒。
電話響了幾聲才被接起,那頭傳來嘈雜的音樂聲。
「喂?又幹嘛啊?」陳玲的聲音里滿是不耐煩。
我壓抑住心頭的喜悅,柔聲說:「玲玲啊,媽知道你最孝順了,還偷偷幫我把住院費交了,請了護工……」
「你說什麼呢?」
我的話被她粗暴地打斷了。
「誰給你交錢了?我有那閒錢嗎?」
「我正跟姐妹們做水療呢,忙著,別來煩我!」
說完,她又一次掛斷了電話。
我的笑容僵在臉上,心一點一點地往下沉。
我不死心,又打給了陳偉。
電話那頭,是海浪和風的聲音。
「媽?你怎麼又打電話來了?」
陳偉的聲音聽起來懶洋洋的。
「小偉,是你幫媽交的住院費嗎?」我抱著最後一點希望問道。
「住院費?交什麼住院費?」
「我跟朋友在三亞度假呢,哪有功夫管你那些破事!」
「再說了,我哪有錢啊?你給我的那五百萬,我早就投到項目里去了!」
我的心,徹底沉入了谷底。
冰冷,刺骨。
不是他們。
那會是誰?
我茫然地看著正在給我擦拭身體的護工。
「你知道……僱主叫什麼名字嗎?」
護工一邊忙碌一邊回答:「她沒說,就是電話里交代的,聲音聽起來挺年輕的,但感覺很疲憊。」
疲憊……
我的腦海里,忽然冒出了一個荒唐至極的念頭。
會不會……是陳默?
這個念頭一出來,我自己都覺得可笑。
她恨我都來不及,怎麼可能還會管我的死活。
她昨天那句「你誰啊」,還在我耳邊迴響呢。
我自嘲地搖了搖頭,把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甩出了腦袋。
護工的手腳很麻利,也很有耐心。
她幫我擦洗身體,給我喂飯,扶我上廁所,甚至在我疼得睡不著的時候,還會坐在一旁陪我輕聲說話。
她的照顧無微不至,讓我這個摔斷腿後就沒洗過一次臉的老太婆,第一次感受到了久違的體面和溫暖。
可這種溫暖,卻讓我心裡五味雜陳。
一個素不相識的外人,拿著不知道誰付的錢,盡心盡力地照顧我。
而我那兩個拿著我千萬家產的親生兒女,卻一個在做美容,一個在三亞看海。
這算什麼?
這到底算什麼?
在我住院的第三天下午,陳玲和陳偉終於出現在了我的病房門口。
他們倆風塵僕僕,臉上卻沒有任何的擔憂,反而寫滿了猜忌和審視。
我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,陳玲就搶先一步,聲音尖銳地質問我。
「媽,我問你,給你交住院費那三萬塊錢是哪來的?」
我被她問得一愣。
「是不是你背著我們,還藏了私房錢?」
陳偉緊跟著逼近,眼神像鷹一樣,在我這小小的病房裡四處掃視。
「我就說嘛,這老太太精明著呢,怎麼可能把錢都給我們。」
「還請了護工,日子過得挺滋潤啊!」
他們一唱一和,話里話外的意思,就是認定了我私藏了錢財。
我氣得渾身發抖,指著他們的鼻子,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。
我沒想到,他們來看我,不是關心我的腿,不是關心我的死活,而是為了錢!
陳玲看我沒反應,更加不耐煩了,她指著我的鼻子,幾乎要戳到我的臉上。
「你真是老糊塗了!有錢不知道留給我們花,請什麼護工?」
「你知不知道我最近看上一個愛馬仕的包?小偉還想換輛車呢!」
陳偉更是不堪,他竟然直接動手,開始翻我的床頭櫃。
「銀行卡呢?存摺呢?藏哪兒了?」
我的血壓瞬間衝上了頭頂,胸口悶得發慌。
我用盡全身的力氣,嘶吼出來。
「畜生!你們這兩個畜生!」
他們倆聽到我的罵聲,動作停頓了一下,但臉上沒有絲毫愧疚。
陳玲甚至還冷笑了一聲。
「我們是畜生?」
「當初你把一千萬都給我們,說就指望我們給你養老的時候,怎麼不說我們是畜生?」
「現在不過是問你要點錢,你就罵我們是畜生了?」
陳偉在旁邊幫腔:「就是,那錢本來就是你給我們的,現在你生病了,花了點錢,我們問問來源怎麼了?」
「再說了,你既然還有錢,那後續的醫藥費就自己解決吧,別指望我們。」
他們的聲音很大,爭吵聲很快引來了同病房的病友和路過的護士。
所有人都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著我們這一家子。
可陳玲和陳偉毫不在意。
他們在眾目睽睽之下,變本加厲,甚至把我枕在頭下的枕頭都抽出來,撕開枕套檢查裡面有沒有藏東西。
我的尊嚴,我的臉面,被他們踩在腳下,碾得稀碎。
我看著他們倆那副貪婪醜陋的嘴臉,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。
一口氣沒提上來,眼前一黑,就什麼都不知道了。
我醒來的時候,病房裡安安靜靜的。
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,只亮著一盞昏黃的床頭燈。
護工小張正坐在床邊,見我醒了,連忙遞過來一杯溫水。
「阿姨,您醒了。」
我轉動著眼球,虛弱地問:「他們……人呢?」
小張的臉上閃過一點不忍,她低聲說:「您暈倒後,醫生護士都來了,您那對兒女怕擔責任,早就跑了。」
跑了。
這兩個字像兩把鈍刀子,在我心上來回地割。
我的心,一瞬間像是被掏空了,只剩下一個冷冰冰的窟窿,呼呼地往裡灌著風。
過了一會兒,醫生進來查房。
他板著臉,語氣十分嚴肅地告訴我,我的情緒不能再有這麼大的波動了。
再來一次,就有中風的危險。
中風。
那意味著癱瘓,意味著徹底成為一個廢人。
我躺在床上,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,心如死灰。
到了這一步,我終於,也必須承認,我看錯了人。
我把兩隻喂不熟的白眼狼當成了心肝寶貝,卻把我唯一的親人,推得遠遠的。
我的腦子裡開始不受控制地閃回過去的種種畫面。
那些被我刻意忽略、刻意忘記的,關於陳默的片段,此刻卻無比清晰地浮現在眼前。
我記起陳默上高中的時候,陳偉吵著要買最新款的遊戲機。
我二話不說就準備拿錢,是陳默攔住了我。
她說:「媽,那台遊戲機要三千塊,是我在飯店端盤子一個暑假才掙出來的學費錢。」
我當時是怎麼說的?
我指著她的鼻子罵她:「你個白眼狼!你弟弟喜歡,你就不能讓著他點?你的錢不就是家裡的錢嗎?這麼自私,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!」
我記得陳默大學畢業那年,陳玲看上了一個名牌包,要一萬多。
我又準備給她買。
還是陳默站出來反對。
她說:「媽,我們家不是大富大貴,錢要省著點花,您得為自己的養老做打算。」
我又罵她:「你就是嫉妒你妹妹!看不得你妹妹好!你穿得跟個土包子一樣,還想讓你妹妹也跟你一樣?」
一樁樁,一件件。
那些曾經被我定義為「犟」,被我斥責為「不懂事」的行為,現在回想起來,哪一件不是在為這個家好?
她不讓買遊戲機,是心疼自己的血汗錢,也是不想讓弟弟玩物喪志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