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敢看自己。
就在這時，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。
我拿出來一看，是一條簡訊。
發信人是我的弟弟，林浩。
「姐，我最近手頭有點緊，給我轉五千塊錢花花。」
沒有一句關心，沒有一句問候。
甚至連江馳出事，他可能都還不知道，或者知道了也毫不在意。
他的世界裡，只有錢。
一股難以抑制的無名火和深入骨髓的厭惡感，瞬間從我心底升起。
我死死地捏著手機，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。
我沒有回覆，直接將手機揣回了口袋。
電梯門開了，我深吸一口氣，走進了外面冰冷的夜色里。
有些懷疑的種子，一旦種下，就會在黑暗中瘋狂地生根發芽。
我沒有立刻回醫院。
我找了個藉口，說要去公司幫江馳請個假，然後拿著那包藥渣，打車去了一家本市最權威的私人檢測機構。
「我要檢測這裡面的所有成分，越快越好。」
我把那包散發著異味的藥渣推到工作人員面前，又從錢包里掏出所有的現金拍在桌上，「加急，多少錢都可以。」
工作人員看了看我，又看了看那包東西，最終還是接了過去。
「最快也要兩天。」
「好。」
等待結果的兩天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。
我守在江馳的病床前，看著他毫無生氣的臉，心如刀絞。
王秀蓮每天都來醫院，對我噓寒問暖，對江馳更是關懷備至，擦臉、按摩，做得比我這個妻子還要周到。
她越是這樣，我心裡的恐慌就越甚。
她不止一次地在我面前念叨，拉著我的手，滿眼後怕地說：「晚晚啊，多虧了江馳這孩子。這湯要是你喝了，現在躺在這裡的就是你了。」
「他這是替你擋了災啊。」
擋災。
這兩個字像一根細小的針，猝不及防地扎進我的心臟。
我渾身一僵，猛地抬起頭看向她。
她臉上是慶幸和心疼交織的複雜神情，看不出任何異樣。
可我的心，卻因為這兩個字，咯噔一下，沉了下去。
兩天後，我接到了檢測機構的電話。
結果出來了。
我趕到機構，工作人員遞給我一份厚厚的報告單。
我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的結論部分。
「樣本中，除含有多種常見滋補類中藥材外，另檢測出微量烏頭鹼成分。」
「烏頭鹼，常見於毛茛科植物，如斷腸草，具有極強毒性，長期少量服用可導致心律失常、呼吸麻痹，直至臟器衰竭……」
斷腸草。
我拿著報告單，手腳冰涼，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瞬間被抽乾了。
最後一點幻想，被這張白紙黑字徹底擊得粉碎。
那碗湯，真的是毒藥。
而親手給我熬制毒藥的，是我的媽媽。
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醫院的。
我只知道，當我推開病房門的時候，我媽正坐在床邊，哼著歌給江馳擦拭手臂。
那畫面，溫馨又和諧。
卻讓我感到一陣刺骨的惡寒。
我走到她面前，將那份檢測報告，狠狠地摔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。
「媽，這湯里，你到底放了什麼？」
我的聲音很平靜，卻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。
王秀蓮被我的舉動嚇了一跳，臉上的笑容僵住了。
她看了一眼桌上的報告，眼神有些閃躲，「什麼……什麼放了什麼？不就是些補身體的藥材嗎？」
「補身體？」我冷笑一聲，指著報告單上的那幾個字，「這裡面有斷腸草，這也是補身體的嗎？」
「斷腸草」三個字一出口，王秀蓮的臉色「唰」地一下變得慘白。
她慌亂地抓起那份報告，眼睛死死地盯著結論那一欄，嘴唇哆嗦著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她抵死不認的樣子消失了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無法掩飾的驚慌。
突然，她「哇」地一聲哭了出來，一把抱住我的腿。
「晚晚！媽不是故意的！媽真的不是故意的啊！」
她涕淚橫流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。
「我是聽鄉下一個老中醫說的偏方，說有一種草藥，配著這些補品一起燉，能調理身體，容易懷上孩子……我……我也不知道那就是斷腸草啊！我可能是買錯了！我真的不是有心的！」
這個理由，聽起來多麼合情合理。
一個愚昧無知、一心為女兒著想的母親，因為錯信偏方，差點釀成大禍。
可是，我一個字都不信。
如果只是為了助孕，為什麼要瞞著我？
如果只是買錯了，為什麼她看到檢測報告的第一反應是驚慌，而不是震驚？
「媽，」我抽回自己的腿，居高臨下地看著她，感覺自己的心正在一寸寸變冷，「你覺得，我會信嗎？」
這是我長這麼大，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。
王秀蓮愣住了，仰著頭，難以置信地看著我。
「你……你不信我？我是你媽！我還能害你不成？」
「你沒有害我，」我一字一句地說，「你害的是江馳。」
這句話徹底點燃了她。
她從地上爬起來，指著我的鼻子尖叫：「林晚！你這是什麼意思！你嫁了人，就忘了自己姓什麼了是嗎？你為了一個外人，竟然懷疑你親媽！」
我們的爭吵聲，在安靜的病房裡顯得格外刺耳。
這是我們母女之間，第一次如此激烈的爭吵。
我知道，有些東西，從這一刻起，已經徹底碎了。
爭吵聲中，病房的門被推開了。
林浩一臉不耐煩地走了進來，他甚至沒看一眼病床上的江馳，徑直走到我面前。
「姐，你手機怎麼打不通？我讓你轉的錢呢？我急用。」
他理所當然地伸出手，仿佛我就是他的提款機。
看著他這張年輕卻寫滿懶惰與貪婪的臉，我心中的怒火與悲涼交織在一起，幾乎要衝破我的胸膛。
「錢？我沒錢。」我冷冷地吐出三個字。
林浩皺起眉頭，「怎麼可能沒錢？姐夫一年掙那麼多，五千塊你都拿不出來？」
「他掙的錢，現在都用來買命了！」
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緒，抓起桌上的檢測報告，狠狠甩在他臉上。
「你看看！你好好看看！你媽，我們的好媽媽，差點害死我的老公！」
紙張散落一地，林浩愣了一下，撿起其中一張看了看。
他的臉上沒有震驚，沒有憤怒，只有一種滿不在乎的煩躁。
「什麼斷腸草……大驚小怪的，又沒真死，嚷嚷什麼。」
他輕飄飄的一句話，像一把帶了毒的刀，精準地捅進了我最痛的地方。
「再說了，媽不也是為了你好嗎？想讓你生個孩子，有錯嗎？」
為了我好？
這就是他們所謂的為我好？
「林浩！」我歇斯底里地對他吼道，「你給我滾！我告訴你，從今天起，你別想再從我這裡拿到一分錢！」
這是我第一次，對他發出如此決絕的怒吼。
林浩被我吼得一愣，隨即惱羞成怒，「林晚你牛什麼牛？你以為你嫁了個有錢人就了不起了？我告訴你，你別忘了你姓林！」
「夠了！」
王秀蓮突然沖了過來，一把將林浩護在身後，怒視著我。
「林晚，你怎麼跟你弟弟說話的！他可是你親弟弟！」
她反過來指責我，「我看你真是嫁了人就忘了本！心裡只有你那個老公，連親媽和親弟都不認了！為了個外人，你居然這麼對我們！」
她拉偏架的樣子，是那麼的熟練，那麼的理所當然。
從小到大，無論我和林浩發生任何爭執，錯的永遠是我。
我以為我嫁人後，這種情況會改變。
我錯了。
在她的世界裡，兒子就是天，女兒不過是隨時可以犧牲的附屬品。
我的心，在這一刻，徹底寒了。
我看著眼前這兩個我血脈相連的親人，只覺得無比陌生和可笑。
就在這時，病房門「砰」的一聲被推開。
婆婆怒氣沖沖地站在門口，她顯然聽到了我們剛才的爭吵。
武巧輝 • 63K次觀看
燕晶伊 • 80K次觀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