濃重的煙味混雜著一股說不出的酸腐氣,直衝我的鼻腔。
懷裡小小的身體還在劇烈地顫抖,一聲接一聲地抽泣著。
我緊緊抱著我的女兒悅悅,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了,疼得我無法呼吸。
「李秀梅,你到底在幹什麼!」
我的聲音因為憤怒而變了調,尖銳得不像自己的。
坐在牌桌東風位的婆婆李秀梅,把一張「八萬」用力地拍在桌上,頭也不回。
「幹什麼?你沒長眼睛看嗎?打牌!」
她旁邊的胖老太慢悠悠地瞥了我一眼,嘴角撇了撇。
「哎喲,小林回來了啊,我們就是隨便玩玩,你媽也累了,放鬆一下嘛。」
另一個瘦高的老太跟著附和:「就是就是,年輕人別這麼大驚小怪的,孩子哭兩聲又不會怎麼樣。」
不會怎麼樣?
我的女兒臉都憋成了青紫色,她們竟然說得如此輕描淡寫。
我低下頭,一股刺鼻的異味從悅悅身上傳來。
我的手探向她的紙尿褲,指尖觸到了一片沉甸甸的、濕透了的冰涼。
拉開鬆緊腰一看,孩子的屁股已經被捂得通紅,甚至有些地方已經開始破皮。
一股灼熱的怒火從我的腳底板直衝天靈蓋。
我的孩子,我捧在手心裡都怕化了的寶貝,竟然被這樣對待。
「她尿了多久了?你沒聽見她哭嗎?」
我質問的聲音裡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。
李秀梅終於轉過頭,臉上滿是輸了錢的晦氣和被打擾的不耐。
「我哪知道多久了,我這兒忙著呢!」
她指了指牌桌,理直氣壯。
「我一天到晚圍著這小的轉,腰酸背痛,吃口飯都不得安生,抽空摸兩把牌怎麼了?天塌下來了?」
她的話像一把帶了毒的刀子,扎在我的心上。
我當初真是瞎了眼,才會覺得這個女人比我親媽好。
我媽張桂芬是嘮叨,是管得寬,可她什麼時候讓我女兒受過這種罪。
就在這時,門鎖轉動,我的丈夫周浩回來了。
李秀梅的眼睛瞬間就紅了,臉上的不耐煩立刻切換成天大的委屈。
「哎喲,我的兒啊,你可算回來了,你快看看你媳婦,我辛辛苦苦給她帶孩子,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,她倒好,一回來就給我甩臉子,這是要逼死我啊!」
她一邊哭嚎,一邊用手背抹著根本不存在的眼淚。
周浩看著滿屋子的烏煙瘴氣,又看看哭泣的母親和滿臉怒容的我,眉頭緊緊皺了起來。
「怎麼了這是?林晚,媽帶孩子不容易,你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?」
他的話像一盆冷水,從我的頭頂澆下,讓我從裡到外涼了個透。
他甚至不問問孩子怎麼樣了。
他只看到了他媽在「受委"屈」。
我看著這個男人,我曾經以為可以託付一生的伴侶,第一次感到如此陌生和寒心。
「你看看孩子。」
我沒有跟他爭吵,只是用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語氣說道。
周浩這才注意到我懷裡哭得抽噎的悅悅,和我手裡那個沉甸甸的、散發著異味的紙尿褲。
他的臉色變了變,但看向李秀梅時,眼神又軟了下來。
「媽,悅悅屁股都紅了,您下次多注意點。」
「好了好了,知道了,年輕人就是嬌貴,我們那時候……」
李秀梅不耐煩地打斷他,準備繼續她的長篇大論。
我不想再聽這些。
我抱著孩子,徑直走進臥室,用後背將那些嘈雜和污濁隔絕在門外。
那晚,我給悅悅洗了澡,小心翼翼地塗上護臀膏。
看著女兒沉沉睡去,我的眼淚才終於掉了下來。
周浩進來的時候,我迅速擦乾了眼淚。
「林晚,媽年紀大了,她愛打個小牌,你就多理解一下老人家。」
又是這句話。
理解。
我需要一個劊子手來理解我的仁慈嗎?
我轉過頭,冷冷地看著他。
「這個家,不允許再變成棋牌室。」
這是我的底線。
周浩的臉色沉了下來。
「林晚你什麼意思?那是我媽!她住兒子家,還不能有點自己的愛好了?」
「愛好?她的愛好建立在我女兒的痛苦之上!你沒看到悅悅哭成什麼樣了嗎?你沒聞到這滿屋子的煙味嗎?」
「那不是沒出什麼大事嗎!你至於這麼上綱上線嗎?」
「要等到出了大事才算事嗎?周浩,你還是個父親嗎?」
「你怎麼說話呢?我不就是讓你對我媽尊重一點嗎?你怎麼這麼不孝順!」
不孝順。
這頂帽子就這麼輕易地扣在了我的頭上。
我看著他因激動而漲紅的臉,心底最後一點溫度也消失了。
我累了,不想再跟他爭辯。
和一個被他媽洗腦的成年巨嬰,沒什麼道理可講。
我和周浩陷入了冷戰。
家裡瀰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李秀梅倒是消停了兩天,沒再叫她的牌搭子來家裡。
但她看我的眼神,充滿了怨毒和挑釁,仿佛我是搶了她兒子的仇人。
我不能再把女兒的安危,寄托在這個女人的良心上。
周五下班,我繞路去電子市場,買了一個小巧的家用監控攝像頭。
回到家,我當著周浩和李秀梅的面,開始安裝。
周浩的臉立刻拉了下來。
「林晚,你這是幹什麼?你不信任我媽?」
「我想女兒的時候,可以隨時打開手機看看她,緩解一下思念。」
我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,語氣平靜,但態度堅決。
李秀梅在旁邊炸了鍋。
「好啊你個林晚!你這是把我當賊防著啊!我不幹了!這孩子誰愛帶誰帶!」
她一屁股坐在地上,開始拍著大腿乾嚎。
周浩的表情充滿了為難和責備。
「林晚,你看你,非要這樣嗎?快把東西收起來,給你媽道個歉。」
我沒有理會他的話,自顧自地調試著攝像頭的角度,確保嬰兒床的每個角落都在監控範圍內。
「我只是想看看孩子,如果媽覺得不方便,那就算了。」
我的聲音不大,但李秀梅的哭嚎聲瞬間停了。
她不傻,她知道如果她現在撂挑子,那四千塊錢的「工資」也就沒了。
周浩見我態度強硬,只好去安撫他媽。
一場鬧劇,在李秀梅不情不願的妥協中止住了。
接下來的幾天,監控里的李秀梅像換了個人。
她抱著悅悅唱歌,溫柔地給悅悅喂奶,陪她玩玩具,一副無可挑剔的慈愛祖母模樣。
我看著手機螢幕里的畫面,內心有一點鬆動。
難道,我真的反應過度了?
也許她只是一時糊塗,本質並不壞?
周浩也逮住機會在我耳邊吹風。
「你看,我就說我媽是刀子嘴豆腐心吧,她就是嘴上不饒人,心裡還是疼孫女的。」
我沉默不語,但心裡的防線確實鬆懈了一些。
直到周三的下午,我開會時習慣性地打開監控,畫面里卻空無一人。
我以為是婆婆帶孩子去小區里散步了。
可一連幾個小時,畫面里始終沒有出現她們的身影。
我的心,一點點地懸了起來。
更讓我不安的是,我發現家裡的奶粉消耗得特別快。
我上周才新開了一罐 900 克的進口奶粉,按悅悅的食量,至少能吃半個多月。
可我今天早上檢查時,發現已經下去了一大半。
悅悅的飯量並沒有增加,那多出來的奶粉去哪了?
晚上回到家,我裝作不經意地問李秀梅。
「媽,今天悅悅是不是胃口特別好?奶粉都快吃完了。」
李秀梅的眼神閃躲了一下,隨即笑道:「是啊,我們悅悅能吃是福,長得快!」
她的表情太過刻意,反而加重了我的懷疑。
我再次調出白天的監控錄像,一幀一幀地仔細看。
終於,我發現了一個細節。
李秀梅有好幾次抱著悅悅,走到了客廳的一個監控死角。
那個位置,正好是通往儲藏室的拐角。
她每次都待上十幾分鐘才出來。
我的心裡警鈴大作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