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夕夜，舊金山時間下午三點。
陳曉峰正在廚房準備簡單的晚餐，手機突然響起那熟悉的鈴聲。螢幕上顯示著"媽媽"兩個字，他愣了幾秒，手指懸在接聽鍵上方。
一年了，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打來電話。
"曉峰啊，你在幹什麼呢？"王秀芬的聲音透過電話傳來，背景里隱約能聽到電視里的春晚聲音。
"沒什麼，準備吃飯。"陳曉峰的語氣很平靜，平靜得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。
"哎呀，都忘了你在國外，時差不一樣。"王秀芬頓了頓，聲音忽然變得有些侷促，"那個，曉峰，有件事想跟你說一下。"
陳曉峰沒有回應，只是靜靜等待。
"今年過年啊，我和你弟弟他們商量了一下，想訂個好一點的年夜飯，在那個新開的五星級酒店..."
01
三年前的那個秋天，父親陳德山突然倒在了工地上。
陳曉峰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公司加班，當時他還以為是惡作劇。父親才六十歲，身體一向硬朗，怎麼可能說倒就倒？
趕到醫院的時候，父親已經沒了。心肌梗塞，搶救無效。
王秀芬哭得幾乎暈厥，陳曉軍抱著五歲的兒子小寶站在一邊，眼圈紅紅的卻說不出話。陳曉峰辦完所有手續，安排後事，一直忙到深夜。
那段時間，王秀芬幾乎每天以淚洗面。陳曉峰每個周末都會回老家陪她，買菜做飯，陪她聊天散心。陳曉軍也會帶著妻子張小紅和兒子過來，但他們總是來得晚走得早，大部分時間都是陳曉峰在照顧母親。
"老大啊，這個家以後就靠你了。"王秀芬拉著陳曉峰的手說道。
那時候陳曉峰以為，失去丈夫的母親會更加珍惜兩個兒子。他甚至開始考慮換個離家近一點的工作，方便照顧母親。
可是隨著時間推移，陳曉峰發現情況並非如此。
父親去世後的第六個月，王秀芬開始頻繁地提起陳曉軍一家的困難。弟弟沒有正式工作，弟媳在超市做收銀員，一個月就三千多塊錢，還要養活孩子。
"你弟弟不容易啊，小寶還要上幼兒園，花錢的地方多著呢。"王秀芬總是這樣對陳曉峰說。
於是陳曉峰開始每個月給家裡多寄一些錢，從原來的兩千漲到五千。他想著，父親不在了，自己作為長子，多承擔一些是應該的。
但王秀芬似乎把這種幫助當成了理所當然。她開始向陳曉峰要各種費用：小寶要報興趣班，需要一萬塊錢；張小紅想考駕照，需要六千；陳曉軍說想學個技術，報了個電工培訓班，又是八千。
陳曉峰沒有拒絕過任何一次。他想著，這些都是為了家庭好，為了弟弟一家能過得更好。
可是一年過去了，陳曉軍還是沒有找到穩定的工作。每次陳曉峰迴家，總能看到弟弟在家裡玩手機，或者和朋友出去打牌。
"弟弟，你不是學了電工嗎？怎麼還不找工作？"陳曉峰試探著問。
"哎呀哥，現在工作不好找，再說我還想再學點別的技術。"陳曉軍頭也不抬地回答。
王秀芬立刻接話："是啊，現在找工作哪有那麼容易，你弟弟還年輕，慢慢來嘛。"
陳曉峰看著母親護犢子的樣子，心裡有些不是滋味，但還是選擇了沉默。
直到拆遷通知下來，一切都變了。
02
"什麼？三百二十萬？"
陳曉峰接到王秀芬電話的時候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老房子要拆遷了，政府給出的補償是三百二十萬。這對於這個普通的工人家庭來說，簡直是天文數字。
"媽，這麼多錢，我們得好好規劃一下。"陳曉峰立刻請了假回家。
他心裡已經有了計劃：給母親留一百萬養老，剩下的錢一人一半，正好他也想換個大一點的房子，弟弟也可以用這筆錢買房，找個穩定的工作，好好過日子。
可是當他把這個想法說出來的時候，王秀芬的臉色變了。
"曉峰，你聽媽說，這錢啊，我想都給你弟弟。"
"什麼？"陳曉峰以為自己聽錯了。
"你看，你在城裡有房子，有穩定工作，收入也不錯。但你弟弟不一樣，他們一家三口現在還租房住，小寶也要上學，花錢的地方太多了。"王秀芬的語氣很認真，"再說，你又沒結婚，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，用不了多少錢。"
陳曉峰感覺腦子裡嗡嗡作響。
"媽，這是爸留下的房子，憑什麼所有的錢都給弟弟？我這些年給家裡的錢還少嗎？"
"你給的那些算什麼？你弟弟一家老小都靠這筆錢呢！"王秀芬的聲音提高了，"再說，你一個大男人，還跟弟弟爭這點錢？"
陳曉軍在一旁插話："哥，我知道這樣對你不公平，但是我們真的很困難。等我以後有錢了，一定補償你。"
補償？陳曉峰苦笑。這些年他給弟弟的錢加起來都快十萬了，什麼時候見弟弟提過要還？
"媽，這事我不同意。這筆錢怎麼說也應該大家分，憑什麼全給弟弟？"
王秀芬的臉沉了下來："陳曉峰，我是你媽，這錢怎麼分我說了算！你弟弟比你更需要這筆錢，你就別爭了！"
"我不是在爭，我是在講道理！"陳曉峰的聲音也大了起來。
"什麼道理？養兒防老的道理嗎？你這些年除了給點錢，什麼時候真正照顧過我？還不是你弟弟陪著我！"王秀芬開始哭起來。
陳曉峰徹底愣住了。
他想起這三年來，每個周末回家陪母親的是他；父親生病住院時，日夜守在病床前的是他；辦理各種手續，處理各種麻煩的也是他。而弟弟除了偶爾過來吃頓飯，什麼時候真正承擔過責任？
可是在母親眼裡，這些都不算什麼。
"行，我知道了。"陳曉峰站起身，"既然你們都決定好了，那就這樣吧。"
他轉身就走，王秀芬在身後喊："曉峰，你別生氣，媽這也是為了這個家好..."
陳曉峰頭也沒回。
從那天開始，他沒有再回過老家，也沒有再給家裡寄過一分錢。
03
拆遷款到帳的那天，陳曉峰做了一個決定。
他要賣房出國。
這個想法其實在他心裡醞釀很久了。作為程式設計師，他的技術水平在行業內算得上優秀，英語也還過得去。這些年攢下的錢加上賣房的資金，足夠他在國外重新開始。
"你瘋了？"同事李明聽到這個消息差點把咖啡噴出來，"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出國？"
陳曉峰沒有詳細解釋，只是說想換個環境。
實際上，那三百二十萬徹底擊碎了他對這個家庭的最後一絲期待。他突然意識到，在母親眼裡，他永遠是那個"應該懂事"、"應該讓步"、"應該承擔"的大兒子，而弟弟永遠是那個需要被保護、被照顧的小兒子。
這種不公平，已經持續了三十五年。
房子很快就找到了買家，一套兩居室賣了一百八十萬。加上這些年的積蓄，陳曉峰手裡有了將近二百五十萬。
辦理各種出國手續的過程中，王秀芬打過幾次電話。
"曉峰，聽你同事說你要出國？你瘋了嗎？好好的工作不要，非要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？"
"媽，我已經決定了。"
"你決定什麼決定？我不同意！你一個人在國外，出了事怎麼辦？誰照顧你？"
陳曉峰忍不住笑了："媽，你擔心誰照顧我？這些年你什麼時候照顧過我？"
"你這孩子，怎麼說話的？我是你媽，我不關心你關心誰？"
"如果真的關心，當初那筆錢就不會一分都不給我。"
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，王秀芬的聲音帶著哭腔："曉峰，媽知道那件事讓你生氣了。但你想想，你弟弟真的比你更需要那筆錢。你現在有能力出國，說明你不缺錢啊。"
"媽，問題不是錢，是公平。"陳曉峰說，"從小到大，什麼好的都是弟弟的，我從來沒有爭過。但這次不一樣，這是爸留下的房子，憑什麼我一分都拿不到？"
"你拿到了啊，你不是分到錢了嗎？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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