還有一次，學校組織春遊，每個孩子要交五十塊錢。家裡只有五十塊錢，王秀芬毫不猶豫地給了陳曉軍："你哥哥大了，不稀罕這些，小軍去玩吧。"
十五歲那年，陳曉峰考上了重點高中，需要交一筆擇校費。家裡拿不出那麼多錢，王秀芬找遍了所有親戚才湊夠。而三年後，陳曉軍考得很差，王秀芬卻毫不猶豫地花錢讓他上了職業學校："反正都是念書，哪裡不一樣？"
二十五歲，陳曉峰想買房子，向家裡借了五萬塊錢做首付，說好了分兩年還清。可是這五萬塊錢他整整還了三年，因為王秀芬總是說："家裡有困難，你先緩緩，反正都是一家人。"
而弟弟結婚的時候，王秀芬連夜把所有的積蓄都拿了出來，還向親戚借了十萬塊錢辦婚禮："小軍結婚是大事，不能委屈了他。"
這些年來，陳曉峰一直告訴自己，母親這樣做是有道理的。弟弟比他小，應該多照顧一些。弟弟沒有他能力強，應該多幫助一些。弟弟結婚生子壓力大，應該多承擔一些。
可是直到拆遷款的事情，他才意識到，這不是什麼照顧和幫助，這就是赤裸裸的偏心。
在母親心裡，他們從來不是平等的兩個兒子。一個是需要被保護的寶貝，一個是應該付出的工具。
"媽，你還記得我考上大學那年嗎？"陳曉峰突然問。
王秀芬愣了一下："記得啊，那時候我們多高興。"
"高興？"陳曉峰笑了，"我考上了本省最好的大學，你知道我收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你在幹什麼嗎？你在給弟弟買遊戲機。我拿著通知書給你看，你頭都沒抬，只說了一句'知道了'。"
"那...那時候家裡忙..."
"忙什麼？忙著給弟弟過生日。"陳曉峰的聲音帶著一絲嘲諷，"媽，你有沒有想過，同樣是你的兒子，為什麼待遇會差這麼多？"
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，王秀芬小聲說："曉峰，媽沒有偏心，真的沒有..."
"沒有偏心？那我問你，這些年我給家裡多少錢？弟弟給過家裡多少錢？"
"你給的多一些，但你條件好..."
"條件好就應該無條件付出嗎？那拆遷款呢？三百二十萬一分不給我，這叫沒有偏心？"
王秀芬哭得更厲害了："媽知道那件事做得不對，可是都已經這樣了，你能不能原諒媽一次？"
陳曉峰看著窗外的星空，心裡五味雜陳。
"媽，不是原諒不原諒的問題。是我終於明白了，在你心裡，我和弟弟的地位從來就不平等。你要我原諒，可我憑什麼要接受這種不公平？"
"那你想怎麼樣？"陳曉軍在旁邊大聲說，"錢都已經花了，難道還能給你不成？"
這句話徹底激怒了陳曉峰。
"曉軍，你說得對，錢確實已經花了。但是你知道嗎？我也有我的選擇。你們選擇了怎麼花那筆錢，我選擇了怎麼過我的生活。"
08
"從今天開始，我不會再給家裡一分錢。"陳曉峰的聲音前所未有地堅定，"你們有三百多萬，過得比我好多了，不需要我的幫助。"
"曉峰，你不能這樣！"王秀芬聲音裡帶著絕望，"我們是一家人啊！"
"媽，一家人應該是平等的。如果一個人永遠只能付出，另一個人永遠只能索取，那不叫一家人，那叫剝削。"陳曉峰走到窗前，看著遠處的燈火，"我用了三十五年才明白這個道理，現在終於想通了。"
"你想通什麼了？就是要跟家裡斷絕關係嗎？"陳曉軍的聲音很憤怒。
"不是斷絕關係，是選擇不同的生活方式。"陳曉峰說，"你們繼續過你們的生活，我過我的生活。你們有錢，有房子，有彼此，很好。我有工作，有朋友，有自由，也很好。"
"可是媽年紀大了，以後誰照顧？"
"你啊。"陳曉峰理所當然地說，"你不是媽最疼愛的兒子嗎？你不是得到了最多好處的人嗎？那照顧媽媽的責任自然就是你的了。"
"我...我一個人怎麼照顧得過來？"
"怎麼照顧不過來？你有三百多萬，請個保姆都夠用十幾年的。再說，你妻子不是還在嗎？一家人互相幫助，不是你剛才說的話嗎？"
陳曉軍被噎得說不出話來。
王秀芬在電話里哭著說："曉峰，媽求你了，你回來吧。媽以後會對你好的，會公平對待你們的..."
"媽，太晚了。"陳曉峰的聲音很溫和，但透著不容置疑的堅決，"我已經三十五歲了，我不需要你對我好，我需要的是尊重和平等。這些東西，你給不了我，我只能自己去爭取。"
"你這樣做，就不怕別人說你不孝嗎？"
"媽，什麼叫孝？是無條件的服從和付出嗎？那不叫孝，那叫愚蠢。"陳曉峰說，"真正的孝，應該是建立在相互尊重基礎上的。你尊重我，我才能真正孝順你。"
電話那頭傳來抽泣聲，王秀芬的聲音變得很小："那...那你就真的不回來了嗎？"
陳曉峰看著手機螢幕，心裡湧起複雜的情感。這是他的母親，是養育他三十五年的女人。可是這也是那個從來沒有真正公平對待過他的人。
"媽，我不是不回來，而是沒有理由回來。"他說，"如果有一天，你能夠真正理解什麼叫公平，什麼叫尊重，也許我會考慮回來看看。但現在，我覺得這樣挺好的。"
"曉峰..."
"媽，時間不早了，你們也該準備吃年夜飯了。"陳曉峰打斷了她，"三千八百八十八塊錢的年夜飯，好好享受吧。以後這樣的錢，你們自己出就行了。"
說完，他掛斷了電話。
手機螢幕黑下去的那一刻，陳曉峰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。
他走到廚房，繼續準備自己的晚餐。簡單的義大利面，配上自己調製的醬料，還有一杯紅酒。這頓飯可能只花了十幾美元，但吃起來比任何山珍海味都香。
因為這是真正屬於他自己的生活。
窗外的舊金山夜景燈火輝煌，陳曉峰舉起酒杯，敬了敬遠方的家鄉。
"新年快樂。"他對著空氣說，"也祝我自己，新年快樂。"
從今以後，他不再是那個必須無條件付出的大兒子，不再是那個永遠被忽視的提款機。
他只是陳曉峰，一個在異國他鄉追求平等和尊重的普通人。
這樣的生活，挺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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