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種無力的拉扯，只會消耗掉我最後一點溫情。
我掛了電話，看著面前這對義憤填膺的夫妻。
「我知道了，我會再想想辦法的。」
我低聲說，像是一種妥協。
王芳和李強的臉上露出了勝利的笑容。
他們以為，我又一次屈服了。
他們不知道，從我媽打來電話的那一刻起，我心裡某個柔軟的地方，就已經徹底死掉了。
既然親情靠不住，那就只能靠自己了。
反擊的念頭，像一顆種子，在冰冷的失望中，悄然萌芽。
接下來的幾天，我表現得更加順從。
每天下班，我不再提找工作的事，而是主動買些好菜回來，親手做一頓豐盛的晚餐。
王芳和李強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，把我當成了免費保姆使喚，心安理得。
他們吃完飯碗一推，就癱在沙發上看電視，留下一片狼藉讓我收拾。
我什麼都沒說，只是默默地洗碗，拖地，把這個小小的出租屋打理得井井有條。
我的忍耐，在他們看來，是理所當然的。
這天，我下班回來，故意將一個奢侈品品牌的紙袋隨手放在了沙發上。
袋子裡裝的是我給客戶買的禮物，價值不菲。
我假裝去廚房忙活，眼角的餘光卻一直注意著客廳的動靜。
果然，王芳立刻被那個精緻的紙袋吸引了。
她躡手躡腳地走過去，從裡面翻出了購物小票。
當我端著菜從廚房出來時，她正舉著那張小票，臉上是捉姦在床一般的興奮和憤怒。
「林晚！你給我解釋一下這是什麼！」
她把小票狠狠地拍在桌子上，上面的數字觸目驚心。
「五萬八！你哪來這麼多錢買包？你不是說你一個月才三千八嗎！」
我看著她，心裡冷笑，臉上卻露出恰到好處的驚慌。
「表姐，你……你怎麼亂翻我東西？」
「我亂翻？我要是不翻，還不知道你背著我們藏了這麼多錢！」她聲音尖利，「好啊你林晚，在我們面前哭窮，自己卻偷偷買名牌包！你安的什麼心？」
「這不是我買的！」我立刻反駁，按照早就編好的劇本演下去，「這是我們總監讓我幫她去買的，我就是個跑腿的，刷的也是公司的卡！」
為了讓說辭更可信，我甚至偽造了一張公司卡的刷卡記錄照片存在手機里，隨時準備拿出來當證據。
「真的？」王芳半信半疑。
「當然是真的！不信你可以看我手機里的付款記錄。」我故作坦蕩地掏出手機。
「一個包就五萬八，你們總監可真有錢。」 李強在旁邊酸溜溜地說。
「那是，我們總監年薪好幾百萬呢。」我故作羨慕地嘆了口氣，「我什麼時候能掙到那麼多錢就好了。」
王芳的眼神閃爍不定。
她似乎相信了我的話，但眼裡的嫉妒和不甘卻更加濃烈了。
她沒有再追問，只是默默地把那張小票疊起來，塞進了自己的口袋。
我知道，她肯定會把這張小票當成證據，發到老家的親戚群里。
果不其然。
當天晚上，我那個百年不響的親戚群就炸了。
王芳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說了一遍，暗示我在上海的工作不正經，背著家人亂花錢，甚至可能被人包養了。
一張購物小票，在她的嘴裡，變成了一場聲勢浩大的道德審判。
【二姨：哎喲，小晚這孩子怎麼學壞了？女孩子家家的，花錢要節制啊。】
【三叔：是不是在外面交了什麼不三不四的朋友？】
【大舅媽：我就說她有問題！一個月三千八，哪來的錢買五萬多的包？肯定是乾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！真是丟我們老王家的臉！】
群里的消息一條接一條地彈出來，每一句都像是一把小刀，戳在我的心上。
他們根本不關心真相，他們只享受這種可以肆意評判我的快感。
我媽的微信頭像在群里亮了又暗，暗了又亮。
她沒有幫我說一句話。
我知道，此刻的她，一定又在承受著巨大的壓力。
很快，她的電話就打了過來。
「小晚，那張小票到底是怎麼回事？你跟媽說實話！」
「媽，我解釋過了，是幫我總監買的。」我的聲音很平靜。
「真的嗎？你可不能騙媽啊！現在親戚們都在說你……說你……」她哽咽著，說不下去。
「說我什麼？說我被人包養了？」我替她說了出來。
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。
「小晚，」她終於開口，聲音疲憊不堪，「要不……你就先辭職回老家吧。在外面太辛苦了，名聲也重要啊。」
又是這樣。
每當我遇到問題，她的第一反應，永遠是讓我退縮，讓我逃避。
而不是和我站在一起，去面對。
「媽，如果我回去了，誰來還家裡的債？誰來給你和爸養老？」
「我們可以省著點花……」
「省著點花，也填不上那個無底洞。」我打斷她。
我指的是我那個不成器的舅舅，常年賭博，欠了一屁股債，每次都是我媽心軟，偷偷拿錢去幫他還。
這是我們母女之間，心照不宣的秘密。
電話那頭又一次沉默了。
「媽，我不會回去的。」我一字一句，說得清晰無比，「我沒有做錯任何事，為什麼要逃？」
掛了電話，我看著窗外的夜色。
上海的夜晚，燈火璀璨，像一片流光溢彩的海洋。
可這片海洋里，沒有一盞燈是為我而亮的。
我感覺自己像一座孤島，被親情的潮水圍困，四面楚歌。
但這一次，我不想再退了。
退一步，不是海闊天空。
是萬丈深淵。
平靜的日子沒過兩天，一場真正的風暴毫無徵兆地來臨了。
半夜，我被一陣急促的哭喊聲驚醒。
是小寶。
我從沙發上彈起來，衝進臥室。
只見小寶躺在床上，滿臉通紅，渾身抽搐，嘴裡還吐著白沫。
王芳抱著他，嚇得六神無主，一個勁地哭。
李強站在旁邊，手足無措，嘴裡不停地念叨著「怎麼辦怎麼辦」。
「怎麼回事？」我立刻冷靜下來。
「不知道啊！突然就這樣了！又吐又拉，還發高燒！」王芳哭喊道。
我伸手摸了摸小寶的額頭，燙得驚人。
「趕緊送醫院！打 120！」
「不行不行！」王芳立刻尖叫起來，「120 太慢了！你趕緊打車，送我們去最好的醫院！要去私立醫院！」
我皺起眉頭。
「現在是急性病，去最近的三甲公立醫院急診才是最快的。私立醫院遠，而且不一定有兒科急診。」
「我不管！我兒子金貴，不能去那種亂糟糟的地方！」王芳蠻不講理地嘶吼，「公立醫院服務態度差，醫生都是庸醫！萬一耽誤了我兒子怎麼辦？你賠得起嗎！」
她的邏輯混亂又可笑，但此刻我沒時間跟她爭辯。
「好，聽你的。但醫藥費……」
「醫藥費當然是你出！」她吼得理直氣壯，「我們來上海投奔你，身上哪有錢！你必須救你外甥！」
我看著她那張因為恐懼和貪婪而扭曲的臉，心裡的怒火幾乎要壓抑不住。
「我可以先墊付，但是……」
「沒有什麼但是！」她打斷我，「林晚，我告訴你，今天我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，我跟你沒完！」
就在這時， 李強像是想到了什麼，突然拿出手機，對著撒潑的王芳和病倒的小寶開始錄像。
我瞳孔一縮。
「你在幹什麼？」
「留個證據！」李強惡狠狠地說，「萬一你不管我們，我就把這個發到網上去，讓大家看看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是怎麼見死不救的！」
無恥。
他們的無恥，一次又一次地刷新我的認知。
我不再跟他們廢話，立刻穿上衣服，用手機叫了車。
去私立醫院的路上，王芳抱著小寶，哭聲震天。
李強則在一旁，不停地用手機對著我和窗外拍，不知道在搗鼓什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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