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張,是我花了兩萬塊買的義大利真皮沙發,靠背上被她侄子用彩筆畫得亂七八糟,像一張巨大的鬼臉。
當時蘇偉和他老婆只是笑呵呵地說:「小孩子嘛,淘氣。」
蘇晴也只是象徵性地說了幾句,然後拿濕巾擦了擦,留下一片無法復原的印記。
第二張,是我最喜歡的實木茶几,上面有一個被煙頭燙出來的,無法磨滅的黑色疤痕。
那是岳父的傑作。
他一邊抽著我買的華子,一邊對我新買的房子指指點點,煙灰掉下來也毫不在意。
第三張,是我的書房。
我珍藏的一套限量版模型,被他侄子拆得七零八落,零件散落一地。
蘇偉看到了,只是把兒子抱起來,說:「寶寶真厲害,動手能力真強。」
每一張照片,都是一次無聲的控訴。
都是我在這段婚姻里,咽下去的一根根刺。
我給這些照片配上了一段文字。
「帳單上只是錢,這些東西的損耗,和我每次修復它們的心情,都沒算在內。」
「蘇晴,我不是開銀行的,更不是開慈善堂的。」
「我的錢,是我一行一行代碼敲出來的,是我一個一個通宵熬出來的。」
「它們是用來讓我和你,過上好日子的,不是用來供養你那個好吃懶做,把啃老和啃姐夫當成天經地義的成年巨嬰弟弟的。」
這一次,蘇晴徹底沉默了。
手機安靜了很久很久。
我知道,那些數據和照片,像一顆顆子彈,擊碎了她一直以來固守的堡壘。
她的內心,一定在經歷一場劇烈的地震。
這場地震是痛苦的,但也是必須的。
不破,不立。
蘇偉在現實中沒討到便宜,便將戰場轉移到了網絡上。
他開始在家族群和朋友圈裡,瘋狂地對我進行人格攻擊。
他把我塑造成一個現代版的陳世美,一個靠著老婆娘家上位,飛黃騰達後就拋棄糟糠之妻和親戚的刻薄渣男。
在他的描述里,他們一家成了善良無辜的受害者,而我,則是那個忘恩負義、冷血無情的劊子手。
他的文案寫得聲情並茂,還配上了幾張他母親坐在我家門口「哭訴」的照片。
很快,一些不明就裡的遠房親戚,甚至是我的一些老同學,都發來了「關心」的信息。
字裡行間,充滿了試探和勸誡。
「林默啊,兩口子過日子,哪有不吵架的,多讓著點老婆。」
「聽說你跟岳父岳母鬧矛盾了?都是一家人,低個頭就過去了。」
我的手機嗡嗡作響,像一群惱人的蒼蠅。
我父母的電話也打了進來,語氣里滿是焦急。
「兒子,你跟小晴到底怎麼了?親家群里都炸開鍋了!」
我深吸一口氣,將所有的煩躁壓下,耐心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,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們。
從三年來的無償付出,到這次的海鮮事件,再到我決定收費和他們上門鬧事的全過程。
電話那頭,我的父母沉默了很久。
再開口時,我爸的聲音沉穩而堅定。
「兒子,你做得對。」
「我們家雖然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人家,但從小就教育你,做人要有骨氣,有底線。」
「家是講愛的地方,但愛不能沒有原則。」
我媽也接過了電話,語氣里滿是心疼。
「是媽不好,以前總勸你多忍忍,沒想到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。」
「你放心去做,爸媽永遠支持你。自己的家,必須自己做主。」
父母的理解和支持,像一股暖流,瞬間驅散了我心中的陰霾。
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。
我沒有在任何群里和蘇偉爭辯。
對付這種人,任何解釋都是徒勞,只會讓他更加來勁。
我只是默默地,將他發布的每一條造謠朋友圈,每一句在群里的辱罵,都一一截了圖。
這些,都是證據。
另一邊,蘇晴也看到了蘇偉的所作所為。
她第一次對我之外的人,感到了強烈的羞恥和憤怒。
她私下給蘇偉打電話,讓他立刻刪除那些不實言論。
蘇偉卻在電話里振振有詞。
「姐,你怕什麼!我這是在幫你出氣!」
「林默這麼對我們,就得讓他身敗名裂!我看他以後還怎麼做人!」
蘇晴在電話里和他大吵了一架,最後無力地掛斷了電話。
她給我發了一條微信,只有三個字。
「對不起。」
我看著這三個字,心中百感交集。
這是三年來,她第一次因為她家人的行為,向我道歉。
我知道,她心中的那杆天平,已經開始傾斜了。
雖然過程痛苦,但一切都在朝著我希望的方向發展。
壓垮駱駝的,永遠是最後一根稻草。
而蘇晴,親手將這根稻草,放在了我們的婚姻之上。
周三下午,我正在公司開一個緊急的項目會。
手機在會議模式下震動了一下,是一條銀行的消費提醒簡訊。
我瞥了一眼,瞳孔驟然收縮。
您尾號 xxxx 的儲蓄卡於 15:32 分在 ATM 機取款 30000.00 元,卡內餘額……
這張卡,是我專門存放家庭備用金的卡,裡面有五萬塊錢,以備不時之需。
卡一直放在家裡書房的抽屜里,密碼,是蘇晴的生日。
我當時設置這個密碼,是出於愛和信任,覺得夫妻之間應該財務透明。
現在想來,真是莫大的諷刺。
我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,面無表情地開完了會。
回家的路上,我沒有給蘇晴打電話,也沒有發微信質問。
我的大腦異常冷靜,甚至冷靜到冷酷。
我需要一個確鑿的證據,一個讓她無法辯駁的事實。
打開家門,一切如常,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。
但我還是在玄關的鞋柜上,發現了一點不屬於我的,女士香水的味道。
很淡,但足夠讓我確定,蘇晴今天回來過。
我走到書房,拉開那個抽屜。
銀行卡還在原來的位置,但卡片下面,有被移動過的輕微痕跡。
我拿出手機,登錄了網上銀行,查詢了詳細的交易流水。
下午三點半,三萬元整,取款地點,是離我們家不遠的一個自助銀行。
時間,地點,金額,一切都對上了。
真相,已經昭然若揭。
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,沒有開燈。
窗外的夕陽漸漸落下,最後一點餘暉被黑暗吞噬,整個房間陷入了死寂。
我不知道坐了多久,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。
心臟的位置,是空的。
不是疼痛,不是憤怒,而是一種徹底的,冰冷的麻木。
蹭飯,我可以忍。
辱罵,我可以不在乎。
但是這種背叛,這種在我明確表達了底線之後,依然選擇踐踏我信任的行為,徹底摧毀了我對這段婚姻最後的一點幻想。
原來,在她心裡,我這個丈夫,甚至比不上一張三萬塊的欠條。
原來,我們之間所謂的感情,在她的原生家庭面前,是如此的不堪一擊。
玄關處,傳來了鑰匙開門的聲音。
蘇晴回來了。
她哼著歌,心情似乎不錯。
「老公,我回來啦!」
她打開燈,看到坐在黑暗裡的我,嚇了一大跳。
「哎呀,你怎麼不開燈啊,嚇死我了。」
她一邊抱怨著,一邊走過來,想給我一個擁抱。
我沒有動,只是靜靜地看著她。
我的眼神,一定很嚇人。
因為她臉上的笑容,一點點地僵住了。
「你……你怎麼了?」她小心翼翼地問。
我沒有說話,只是舉起了我的手機。
螢幕上,那條三萬元的取款記錄,在明亮的燈光下,顯得格外刺眼。
蘇晴的臉色,在看到手機螢幕的那一刻,瞬間變得慘白。
血色從她的臉上褪去,像一張被抽走了所有色彩的素描紙。
她嘴唇顫抖著,眼神慌亂地躲閃,不敢與我對視。
「我……我……」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