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支吾了半天,終於找到了一個蒼白的藉口。
「這是……是借的,我弟他……他急用,我以後會還給你的。」
「借?」
我終於開口,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的。
「蘇晴,你打開家裡的門,從我們共同的備用金里,偷偷拿走三萬塊錢,去給你那個只會闖禍的弟弟填窟窿,你管這個叫『借』?」
我的聲音不大,卻像一把重錘,狠狠地敲在她的心上。
「我們之間,還有信任嗎?」
這個問題,我問得很輕,卻讓她瞬間崩潰。
眼淚從她的眼眶裡湧出,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。
「林默,你聽我解釋,我不是故意的,是爸媽逼我,我實在沒辦法了……」
「沒辦法?」我打斷了她,從沙發上站了起來,「所以,你的沒辦法,就是來傷害我?」
「你的沒辦法,就是把我的信任,當成你為你家人付出的籌碼?」
我不再看她,當著她的面,撥通了銀行的客服電話。
「你好,我需要掛失我名下所有的銀行卡。」
「對,全部。」
「另外,我需要申請凍結我和我妻子蘇晴名下的所有聯名帳戶。」
電話那頭的客服在確認了我的身份信息後,迅速地處理了我的請求。
蘇晴難以置信地看著我,仿佛我不只是在凍結帳戶,而是在親手肢解我們的婚姻。
掛斷電話,我轉身走進書房。
再出來時,我的手上多了一份文件。
我將那份文件,輕輕地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。
白紙黑字,標題清晰。
「離婚協議書」。
這三個字,像一道驚雷,在她搖搖欲墜的世界裡炸響。
「不……林默,不要……」她徹底慌了,衝過來抓住我的手臂,哭著哀求,「我錯了,我真的錯了,你原諒我這一次,我再也不會了!」
我沒有動,任由她抓著我。
我的心,已經冷了。
「蘇晴,我本來不想走到這一步的。」
我的聲音里,不帶一點溫度。
「從我決定收費的那天起,我就給了你選擇的機會。」
「你可以選擇站在我這邊,和我一起,為我們的小家建立一道邊界。」
「你也可以選擇繼續縱容你的家人,犧牲我們的生活,去滿足他們的貪婪。」
「你選擇了後者。」
「這已經不是蹭飯的問題了。」我看著她的眼睛,一字一句,清晰而殘忍。
「這是盜竊。」
「在你眼裡,我和你的家人,孰輕孰重,你已經用行動,清清楚楚地給出了答案。」
她的哭聲哽在喉嚨里,身體軟軟地癱了下去。
我輕輕地,但卻堅定地,撥開了她的手。
「你搬出去住一段時間吧,或者,我搬出去。」
「我們都需要時間,來考慮要不要在這份協議上,簽下自己的名字。」
說完,我轉身走進了臥室,關上了門。
我將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,用手臂遮住了眼睛。
天花板上的燈光,刺得我眼睛生疼。
我以為我會心痛到無法呼吸。
但奇怪的是,我沒有。
只有一種塵埃落定後的,巨大的虛無和疲憊。
蘇晴最終還是搬回了娘家。
這一次,她沒有了上次的理直氣壯,走的時候,像一隻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的落水狗。
我沒有去送她。
我知道,她這次回去,不會再得到任何「同仇敵愾」的安慰。
因為那個能為他們一家提供源源不斷利益的工具人,已經明確表示要罷工了。
而她,這個沒能管住工具人的中間人,也就失去了利用價值。
果然,沒過兩天,我就從蘇晴同事的口中,聽到了她家裡的情況。
蘇偉拿到那三萬塊錢,轉頭就去還了賭債,剩下的錢,幾天就揮霍一空。
對於姐姐婚姻破碎的處境,他沒有絲毫關心,甚至還在背後抱怨,說她沒用,連個男人都管不住。
岳父岳母在得知我要離婚的消息後,第一反應不是關心女兒的幸福,而是恐慌。
「離婚了?那蘇偉欠的錢誰來還?」
「以後我們去哪裡吃飯?家裡的水電費誰交?」
這些赤裸裸的,自私到極點的話,像一把把尖刀,徹底扎醒了蘇晴。
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清了自己家人的嘴臉。
他們從來沒有愛過她。
他們愛的,只是她能從我這裡,為他們攫取到的利益。
她只是他們伸向我的,一根用來吸血的管子。
現在,我把這根管子拔了,他們便開始嫌棄管子本身。
蘇-晴的工資不高,一個月五千塊,在維持自己基本生活的同時,根本無法再支撐娘家無休止的索取。
生活的壓力,和家人的冷漠,像兩座大山,壓得她喘不過氣來。
她開始給我打電話,發微信。
電話里,她不再歇斯底里,只是反覆地哭著說「我錯了」。
微信里,她小心翼翼地問我「今天過得好嗎」、「晚飯吃了嗎」。
我沒有回覆,也沒有拉黑。
我只是冷漠地看著,看著她在這場自己親手製造的風暴里,獨自掙扎。
哀其不幸,怒其不爭。
這是我當時對她唯一的感受。
某天下午,岳母竟然找到了我的公司。
她想故技重施,在大庭廣眾之下一哭二鬧三上吊,逼我就範。
但這一次,蘇晴攔住了她。
據同事說,蘇晴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獅,死死地將她母親擋在公司門外。
她第一次對她那強勢了一輩子的母親,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吼聲。
「你們能不能別再逼我了!」
「你們是想逼死我才甘心嗎!」
那一刻的蘇晴,是絕望的,也是新生的。
我知道,她心裡那座為原生家庭搭建的神龕,已經徹底崩塌了。
我的父母到底還是不放心,從老家趕了過來。
他們沒有住進我家,而是在附近找了個酒店。
他們來的第一件事,不是來指責我,也不是來勸和。
而是約了蘇晴,在一家安靜的咖啡館裡,見了一面。
我沒有去,這是我媽的意思。
她說,有些話,女人和女人之間,更容易溝通。
晚上,我爸媽來到我的住處,給我帶了親手包的餃子。
我媽一邊煮餃子,一邊跟我說起下午的談話。
「那孩子,哭得厲害,看得出來,是真心悔過了。」
我沉默地吃著餃子,沒有說話。
「我跟她講了你從小到大的事。」我媽嘆了口氣,「我說你這孩子,從小就懂事,也倔。上大學的時候,為了減輕家裡負擔,一個暑假打三份工,中暑了都捨不得買瓶水喝。」
「我說你現在掙的每一分錢,都是拿命換來的。我們做父母的,都捨不得多花你一分,她憑什麼把你的辛苦錢,拿去給她那個不成器的弟弟糟蹋。」
我爸也開了口,聲音低沉。
「我還告訴她,一個男人,把家裡的財政大權,把自己的信任,毫無保留地交給你,那是把你當成生命里最重要的人。」
「你不能把這份信任,當成武器,反過來去傷害他。」
「這是做人的根本。」
說到這裡,我媽頓了一下,看著我。
「兒子,媽還跟她說了一件事。」
「我告訴她,你前段時間一直在看城南的那個學區房,說想在她三十歲生日之前,給她一個驚喜。」
「你說,等以後有了孩子,就讓孩子上最好的學校。」
「那張備用金卡里的錢,就是你存著準備付定金的。」
我的手,猛地一顫。
餃子從筷子上滑落,掉進了醋碟里,濺起一圈漣漪。
這件事,我從未告訴過任何人,包括蘇晴。
我能想像得到,當蘇晴聽到這些話時,內心會是怎樣的驚濤駭浪。
她親手偷走的,不只是三萬塊錢。
是我的信任,我的愛,更是我為他們兩人精心規劃的,一個本該充滿希望的未來。
這種悔恨,比任何指責和懲罰,都要來得更加沉重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