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試圖掙脫他的手,冷聲道:「林偉,放手。這裡是公司,有話我們換個地方說。」
「我不!」他耍起了無賴,聲音更大了,「你今天必須給我個說法!你欠我的錢什麼時候還?你不還錢,我就不走了!讓你們公司所有人都看看,你們的項目經理是個欠錢不還的老賴!」
「欠錢不還」、「老賴」這兩個詞像針一樣扎進我的耳朵。
同事們看我的眼神瞬間變了。
有驚訝,有鄙夷,有幸災樂禍。
我的臉漲得通紅,感覺渾身的血液都衝上了頭頂。
這是我工作了八年的地方。
我憑著自己的努力,一步步從一個普通程式設計師,做到了項目經理的位置。
我愛惜我的名譽,就像愛惜我的生命。
可現在,林偉正在用最卑劣的方式,毀掉我辛苦建立起來的一切。
「你胡說八道什麼!」我壓抑著怒火,低吼道。
「我胡說?那十二萬的發票還在呢!大家都來看看啊!我姐夫有錢不還!」他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,開始嚎啕大哭。
那演技,不去當演員真是可惜了。
越來越多的人圍了過來,對著我指指點點。
我感覺自己像個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,任人圍觀。
就在我快要控制不住想動手的時候,保安過來了。
「這裡不能鬧事!請你馬上離開!」
「我不走!他欠我錢!」林偉指著我,撒潑打滾。
最終,這件事還是驚動了我的直屬領導,王總。
王總把我叫進了辦公室,臉色有些嚴肅。
「小陳,這到底是怎麼回事?」
辦公室的門關上了,隔絕了外面所有的視線和聲音。
我站在王總的辦公桌前,感覺前所未有的屈辱和無力。
我深吸一口氣,強迫自己冷靜下來。
我知道,慌亂和憤怒解決不了任何問題。
我沒有急著辯解,而是從我的公文包里,拿出了一疊文件。
那是我早上出門前,林曉塞給我的。
是那個帳本的複印件,以及岳母發來的那些催債和咒罵的簡訊截圖。
「王總,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。」
我把複印件和手機截圖遞了過去,用最平靜、最客觀的語氣,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地講述了一遍。
從結婚五年來的不斷索取,到這次的十二萬旅遊費。
我沒有添油加醋,也沒有刻意賣慘。
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。
一個關於一個男人,如何被妻子的原生家庭壓榨,最終奮起反抗的事實。
王總一開始還皺著眉,隨著他一頁頁地翻看那些帳目記錄,一張張地看那些不堪入目的簡訊,他的臉色越來越凝重。
當我講完最後一個字,辦公室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。
許久,王總嘆了口氣,把文件輕輕放在桌上。
他看著我,眼神里沒有了之前的審視,而是多了一點同情和理解。
「小陳,難為你了。」
他說:「家家有本難念的經。這件事,是你的家事,公司本不該干涉。但是,他跑到公司來鬧,影響了公司的正常秩序,這就是他的不對了。」
他拿起桌上的電話,撥通了保安室的號碼。
「把樓下那個鬧事的人趕走,以後不准他再踏進我們公司大門一步。」
掛了電話,他又對我說:「你放心,公司相信你的人品。這件事不會影響你在這的工作。回去好好處理家裡的事吧,需要幫忙的話,隨時開口。」
我走出王總辦公室的時候,心裡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。
我看著窗外,林偉正被兩個保安架著,嘴裡還在不乾不淨地罵著,最終被扔出了公司大門。
他像一條狼狽的流浪狗。
那一刻,我沒有感覺到一點報復的快感。
我只覺得悲哀。
為林曉,也為我自己。
擁有這樣的親人,是我們這輩子最大的不幸。
林偉的損招失敗後,我們過了兩天相對安穩的日子。
我和林曉都默契地沒有提起這件事。
但我們心裡都清楚,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。
果然,第三天晚上,岳母的電話打了過來。
這次是打到家裡的座機上。
我們搬過來後,這個座機幾乎從沒響過。
鈴聲在安靜的客廳里突兀地響起,一聲接著一聲,像催命的符咒。
林曉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。
我走過去,拿起聽筒,按了免提。
「喂。」
「陳浩!」電話那頭傳來岳母氣急敗壞的吼聲,「你們兩個長本事了啊!手機不接,家門不出!以為這樣我就拿你們沒辦法了嗎?」
我沒有說話,只是冷冷地聽著。
「我告訴你們!別給臉不要臉!」她的聲音因為憤怒而變得尖銳扭曲,「我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!三天之內,把那十二萬給我送過來!否則,你們就立馬給我從那套房子裡滾出去!」
「什麼?」我愣住了。
岳母在電話那頭冷笑一聲,聲音里充滿了報復的快感。
「你以為那套房子是你們的?我告訴你,房本上寫的,是我的名字!」
「三天!要是看不到錢,我就叫人上門換鎖!你們就等著睡大馬路吧!」
說完,她「啪」地一聲掛了電話。
聽筒里只剩下「嘟嘟」的忙音,像是在嘲笑著我的天真。
我感覺一道驚雷在我的頭頂炸開。
整個人都懵了。
我緩緩地轉過頭,看向林曉。
她的臉色慘白如紙,嘴唇微微顫抖著,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不敢置信。
我們結婚時住的這套房子,是岳父岳母買的。
當時他們說,這是給林曉的陪嫁,也是給我們倆的新婚禮物。
我們一直以為,這套房子是贈與我們的。
所以我們拿到鑰匙後,就自己花錢裝修,自己還著每個月的水電煤氣。
五年了。
我們把這裡當成自己真正的家。
我們在這裡規划著我們的未來,計劃著要一個孩子。
我們以為,這是我們在這個冰冷城市裡,最溫暖的港灣。
可現在,岳母用最殘酷的方式告訴我,這一切都是個笑話。
我們只是兩個借住在這裡的房客。
而房東,隨時可以把我們掃地出門。
「她……她說的是真的嗎?」我的聲音乾澀得厲害。
林曉的眼淚,像斷了線的珠子,一顆顆地滾落下來。
她點了點頭,聲音帶著哭腔:「結婚前,我媽說我們還年輕,怕我們把房子賣了亂花錢,說房本先放她那裡保管,等我們以後有了孩子再給我們。」
「我……我當時沒多想,就同意了。」
我的心,瞬間沉到了谷底。
一種巨大的無力感和絕望感,將我整個人吞噬。
我一直以為,我再不堪,至少還有一個可以遮風擋雨的家。
可現在,我連這個最後的棲身之所,都要失去了。
原來,他們從一開始,就給我們設下了一個巨大的圈套。
他們用這套房子拴住我們,讓我們心甘情願地為他們當牛做馬。
而房本,就是他們握在手裡的,最後的王牌。
一旦我們不聽話,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地掀桌子,讓我們一無所有。
多麼精明的算計。
多麼歹毒的心腸。
我看著滿臉淚水的林曉,看著這個我們親手布置起來的家。
牆上還掛著我們的結婚照。
照片里,我們笑得那麼開心。
可現在看來,那笑容是多麼的諷刺。
我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。
我癱坐在沙發上,雙手插進頭髮里。
絕望。
前所未有的絕望。
這一次,我們真的要走投無路了。
那個晚上,我和林曉一夜沒睡。
我們坐在黑暗的客廳里,誰也沒有說話。
空氣里瀰漫著絕望的氣息。
我抽了整整一包煙,煙灰缸里堆滿了煙頭,像我此刻混亂的心緒。
我甚至產生了一點妥協的念頭。
要不,就把那十二萬給了吧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