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姑,二姨,三舅……
那些我只在過年時見過幾面的親戚,此刻都化身正義使者,對我倆進行輪番的電話「教育」和道德審判。
「小晚啊,你作為晚輩,怎麼能這麼對長輩呢?」
「周浩,你太不像話了!那可是你親媽!」
「家和萬事興,夫妻倆退一步海闊天空嘛!」
這些話語,隔著電波都透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虛偽。
我一個電話都沒接。
我冷靜地打開通訊錄,將那些聒噪的號碼,一個一個地,全部拉進了黑名單。
我的世界,需要清凈。
周浩顯然沒有我這麼果決。
我能聽到他在客廳里焦頭爛額地解釋,聲音里充滿了無力和動搖。
過了一會兒,他又來敲我的門。
「林晚,要不……要不就算了吧,親戚們都打電話來罵我了,壓力太大了。」
「媽她保證以後再也不犯了,你就再給她一次機會,行嗎?」
我隔著門板,都能想像出他那副窩囊的樣子。
我冷笑一聲。
我打開門,沒有看他,而是舉起了我的手機。
我按下了播放鍵。
手機里,傳出了昨天我錄下的,李秀梅在樓下和那個女人交易後,一邊咒罵一邊往廉價奶粉里摻水的錄音。
「……這個小賤人,就會花我兒子的錢買這些死貴的東西……喝死她……」
「……兌點水,省著點吃,剩下的還能賣錢……」
惡毒的咒罵,清晰地迴蕩在死寂的空氣里。
周浩臉上的血色,一寸寸地褪去。
他看著我,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不可置信。
他最後一點為他母親辯解的念頭,也隨著那惡毒的詛咒,徹底煙消雲散。
他猛地轉身,衝進客廳。
這一次,他沒有再猶豫。
我聽到了行李箱輪子滾動的聲音,李秀梅的哭喊和掙扎聲,以及周浩前所未有的、堅決的怒吼。
「你走!你現在就給我走!」
半小時後,家裡終於安靜了。
周浩紅著眼睛走過來,對我說。
「我叫了車,直接把她送回老家了。」
請神容易送神難。
李秀梅被強行送走後,這個家終於恢復了久違的清凈。
但新的問題,也接踵而至。
沒人帶孩子了。
我和周浩的公司都沒有育兒假,我們只能輪流請事假。
今天我請假,明天他請假。
工作被耽誤,領導的臉色越來越難看。
家裡的開銷也陡然增大,每天只能點外賣,搞得身心俱疲。
周浩提議:「要不,我們再請個保姆吧?」
我立刻否決了。
經歷了李秀梅這件事,我再也不敢輕易把我的女兒,交到任何一個陌生人手裡。
人心隔肚皮,知人知面不知心。
幾天下來,我和周浩都憔悴了一圈。
走投無路之下,我只能拿起那個我曾經以為,自己永遠不會再主動撥打的電話。
電話通了。
聽著那頭熟悉又親切的「喂」,我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,半天說不出一句話。
所有的委屈、愧疚、無助,在這一刻,全部湧上了心頭。
「喂?小晚?是你嗎?怎麼不說話?」
電話那頭,我媽張桂芬的聲音裡帶著一點焦急。
我的眼淚,再也忍不住,洶湧而出。
我泣不成聲,只能斷斷續續地道歉。
「媽……對不起……媽……」
我媽在那頭一下子就慌了。
她沒有一句責備,也沒有問我為什麼哭。
她只是心疼地,急切地問:「是不是出事了?悅悅還好嗎?是不是周浩欺負你了?」
在母親的追問下,我把這半個月來發生的所有事情,和盤托出。
電話那頭,我媽氣得破口大罵,把李秀梅和周浩罵了個狗血淋頭。
罵完之後,她斬釘截鐵地告訴我。
「你等著,我明天就買票過去!我自己的外孫女,我自己疼!」
周浩在一旁,把電話里的每一句話都聽得清清楚楚。
他高大的身軀,此刻顯得有些佝僂,臉上寫滿了無地自容的羞愧。
他接過電話,用一種近乎懺悔的語氣,對著話筒說。
「媽,對不起,是我沒處理好,我混蛋。」
「以後,我一定和林晚一起,好好孝順您。」
電話那頭的我媽沉默了一會兒,嘆了口氣。
「行了,只要你們小兩口好好的,比什麼都強。照顧好悅悅,我明天就到。」
掛掉電話,我再也支撐不住,撲進周浩的懷裡,放聲大哭。
我哭我當初的愚蠢和任性,哭我女兒受的罪,哭我這半個月來所有的煎熬和委
屈。
周浩緊緊抱著我,不停地在我耳邊說。
「對不起,老婆,真的對不起。」
他的懷抱,第一次讓我感到了一點可以依靠的溫度。
我媽張桂芬的到來,像一道溫暖的光,瞬間驅散了籠罩在這個家上空的陰霾。
家裡的一切,迅速恢復了秩序。
她看到悅悅瘦了一圈,心疼得直掉眼淚。
第二天開始,她就變著花樣地給悅悅做各種營養豐富的輔食,南瓜泥,西蘭花米糊,豬肝粉……
不過一周的時間,悅悅的小臉就重新變得紅潤飽滿,又恢復了那個愛笑愛鬧的小天使模樣。
我媽也心疼我。
她看我每天上班累得臉色蠟黃,就天天給我煲各種湯。
烏雞湯,排骨湯,鯽魚湯……
她把湯端到我面前,嘴裡還是會念叨。
「跟你說了多少遍,晚上別熬夜,手機有什麼好看的。」
「天冷了,趕緊把秋褲穿上,別老了得關節炎。」
雖然還是那些聽得我耳朵起繭的嘮叨,但此刻,我只覺得無比溫暖。
這就是我媽的愛,樸實,笨拙,卻深沉如海。
周浩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。
一天晚飯後,他主動拿出他的工資卡,遞到我媽面前。
「媽,這是我的工資卡,密碼是 xxxxxx。以後家裡的開銷,還有您和我爸的生活費,都從這裡面出,您隨便支配。」
我媽連連擺手,把卡推了回去。
「我來我女兒家幫忙,是天經地義的,怎麼能要你的錢?」
「你們年輕人花錢的地方多,房貸車貸,養孩子,都不容易,快收起來。」
我拉住我媽的手,把卡塞進她口袋。
「媽,這是規矩。當初說好的,每月四千。您拿著,這是您應得的。您不拿,就是不把我當女兒,不把周浩當女婿。」
我媽拗不過我,這才勉強收下。
一家人享受著久違的溫馨和安寧。
我終於體會到,什麼是真正的家人。
真正的家人,不是靠嘴上的甜言蜜語,而是用行動,默默地為你撐起一片天。
然而,安寧的日子沒過幾天。
被送回老家的李秀梅,發現周浩停了她的生活費後,又開始作妖了。
她在家族群里,聲淚俱下地控訴,說我把她趕出了家門,斷了她的活路,現在又把我自己的媽接來城裡享福,花著她兒子的錢。
一時間,群里那些被我拉黑的親戚,又開始活躍起來。
各種陰陽怪氣的指責和諷刺,像蒼蠅一樣嗡嗡作響。
我看著手機螢幕上那些顛倒黑白的言論,只覺得一陣厭煩。
這個女人,似乎永遠學不會安分。
我以為拉黑了那些親戚,就能耳根清凈。
但我低估了李秀梅的戰鬥力,和她毫無底線的無恥。
周四下午,我正在辦公室和一個重要的客戶開視頻會議。
前台的同事突然慌慌張張地跑進來,壓低聲音對我說。
「林晚姐,不好了,樓下……樓下有個老太太在鬧事,指名道姓地要找你。」
我的心猛地一沉,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。
我跟客戶匆匆道歉,暫停了會議,快步走到窗邊。
只見公司樓下的大廳里,李秀梅正一屁股坐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,一邊拍著地,一邊放聲哭嚎。
「天理何在啊!我苦命的兒啊!娶了個黑心肝的媳婦啊!」























